雨水顺着圣心疗养院斑驳的外墙蜿蜒而下,像无数透明的蛇在啃噬这栋建筑。林涛踩碎水洼中自己的倒影,铁栅栏在他手中发出锈蚀的呻吟。秦越紧随其后,她的战术手电在雨幕中划出一道颤抖的光柱。
\"非法侵入的后果你清楚吧?\"秦越压低声音,手电光扫过门柱上残缺的\"圣心\"二字,\"特别还是在这种天气。\"
林涛没有回答。他的耳蜗深处正回荡着某种高频噪音,像是老式电视机失去信号时的静电干扰。自从离开审讯室,这种耳鸣就再没停止过——就像三年前那场爆炸后持续了整整三个月的幻听。
\"看这个。\"秦越突然蹲下身,手电光照亮门锁处新鲜的刮痕,\"不到24小时前有人来过。\"
林涛的指尖抚过金属划痕,雨水将某种银灰色粉末冲到他掌心。他凑近闻了闻,苦杏仁味混着铁锈气息——和陆铭审讯室里弥漫的味道一模一样。
主楼大门虚掩着,黑暗像粘稠的液体从门缝渗出。林涛推门的瞬间,霉味混着福尔马林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的手电照向走廊深处,尘埃在光束中起舞,墙上的霉斑如同干涸的血迹。
\"分头查。\"林涛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产生诡异的回声,\"你负责一楼档案室,我去地下室。\"
秦越抓住他的手臂:\"你的状态不对。刚才在车上,你第三次把雨刷声听成婴儿哭了。\"
林涛甩开她的手,战术手电的光斑在墙上剧烈晃动。某个瞬间,他确信看到了墙上的霉斑组成了一张人脸——右眼下方有颗泪痣,和爆炸案中牺牲的搭档一模一样。
\"我没事。\"他用力眨眼,那张脸又变回普通的霉斑,\"如果半小时内没联系,按应急方案行动。\"
地下室的铁门比想象中沉重。林涛用肩膀顶开门的刹那,某种陈年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手电光照出阶梯上新鲜的鞋印——42码,波浪形防滑纹,与张薇公寓楼道的监控录像完全一致。
阶梯在脚下发出不详的呻吟。越往下,空气越潮湿,墙壁上开始出现用锐器刻出的划痕。在第十三阶台阶上,林涛发现了一滴已经氧化的血迹,旁边用指甲划出的\"7\"字在电筒光下泛着诡异的反光。
地下室的景象让林涛的呼吸停滞。整面西墙被密密麻麻的涂鸦覆盖,中央用红漆写着\"陆文渊\"三个大字,每个笔画末端都延伸出蛛网般的红线。墙角堆着焚毁的病历残页,林涛拾起一片尚未完全碳化的纸片,上面残留的文字让他手指发颤:
\"镜面计划第7阶段......声纹植入......观察者效应......\"
\"林涛!\"秦越的声音从对讲机传来,夹杂着电流杂音,\"档案室有发现,速来!\"
返身时,林涛的手电扫过涂鸦墙底部。在众多癫狂的线条中,一个规整的矩形显得格格不入——那是用刀刻出的镜子轮廓,内部写着\"杨振在此\"四个字。更诡异的是,刻痕里嵌着几根短发,在光照下泛着与陆铭相同的深棕色。
档案室的铁柜被人暴力撬开过。秦越站在一摊水渍中央,手里举着张泛黄的照片。她的指尖在微微发抖,手电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两个即将被黑暗吞噬的剪影。
\"1989年圣心疗养院全体医护合影。\"秦越将照片递过来,\"后排左三。\"
林涛的瞳孔骤然收缩。照片里穿白大褂的年轻医生有着与陆铭完全一致的面部轮廓,只是眼神更加阴鸷。胸牌上的名字是\"陆文渊\",而站在他身旁的助手名牌赫然写着\"杨振\"——这个戴着圆框眼镜的男人,此刻正对着镜头露出与审讯室里陆铭如出一辙的古怪微笑。
\"父子?\"秦越的声音发紧,\"还是说......\"
林涛的太阳穴突突跳动。照片背面的钢印日期是1989年6月,而陆铭的出生证明显示他是1987年生人。如果照片中的人真是陆文渊,那么当陆铭两岁时,父亲应该已经......
\"等等。\"秦越突然指向照片角落,一个穿病号服的小男孩正躲在柱子后偷看,\"这个孩子......\"
林涛的耳鸣突然加剧。男孩左腕上的星形疤痕在黑白照片中呈现深色,与沈静手腕的伤疤位置分毫不差。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男孩手中握着的镜子上,用口红画着与张薇死亡现场相同的倒置五芒星。
\"镜面计划......\"林涛喃喃自语,手电光扫过散落的病历残页。在几张相对完整的纸片上,能看到\"声波频率7hz\"、\"人格覆盖\"、\"镜像神经元\"等术语。其中一页的抬头写着\"第七号实验体进展报告\",但关键部分已被烧毁。
秦越突然拽住林涛的袖子:\"你听!\"
寂静中,楼上传来门轴转动的吱呀声。两人同时熄灭手电,黑暗中林涛闻到秦越发丝间飘来的茉莉香气——这让他想起警校毕业那天,他们在暴雨中追捕逃犯时,雨水也是这样冲刷着她洗发水的味道。
\"鞋印往西侧走廊去了。\"秦越的呼吸喷在林涛耳畔,\"要不要呼叫支援?\"
林涛摇头,摸出配枪。他的指尖触到枪柄上自己刻的凹痕——那是三年前搭档临死前用血画在他枪上的十字。耳鸣声中,他仿佛又听见婴儿的哭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西侧走廊的尽头是第七治疗室。门上的观察窗玻璃已经碎裂,残留的尖锐边缘像野兽的獠牙。林涛透过缺口望去,月光从破损的屋顶漏进来,在室内投下斑驳的光影。正中央摆着一面全身镜,镜框上缠绕着已经氧化的铜线。
\"有人来过。\"秦越指向地面,几滴未干的水渍延伸向镜子,\"而且刚走不久。\"
林涛推开门,霉味中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雪松香气。他的战术靴踩在碎玻璃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当手电光照向镜面时,两人的倒影突然扭曲了一瞬——就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
\"这镜子......\"秦越伸手触碰镜面,指尖却传来异常的温热感,\"是通电的?\"
林涛注意到镜框边缘的铜线连接着地板下的暗槽。他蹲下身,撬开一块松动的地砖,下面埋着的装置让他的血液瞬间凝固——那是一台老式声波发生器,液晶屏上显示着\"7.00hz\"的读数。
\"声纹克隆......\"林涛想起审讯室里陆铭声音的0.7hz偏差,\"他们在用特定频率的声波影响人的意识。\"
秦越突然倒吸一口冷气。她指向镜子底部,那里用口红写着几行小字:\"当第七面镜子破碎时,观察者将成为实验体。记住,林警官,有时候镜子里的世界才是真实的。\"
字迹与陆铭审讯室里的日记如出一辙。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落款日期是三天后——张薇死亡的那天。
\"这不可能......\"秦越的声音开始发抖,\"除非......\"
林涛的耳鸣达到顶峰。在尖锐的噪音中,他忽然听清了那个一直困扰他的声音——不是婴儿的哭声,而是老式倒计时器的滴答声。三年前爆炸现场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搭档临终前塞给他的不是十字架,而是一把刻着\"7\"的钥匙。
\"我们被误导了。\"林涛猛地转身,手电光照向门外,\"所有证据都太完美了,完美得像被人精心设计好的......\"
走廊尽头传来金属碰撞声。两人追出去时,只看到一扇晃动的后门,雨水裹挟着几片枯叶飘进来。林涛冲出门外,暴雨立刻将他浇透。在闪电照亮的瞬间,他看到一个戴渔夫帽的身影消失在围墙拐角——那人左手的银戒指在雨中泛着冷光。
\"是杨振!\"秦越举枪瞄准,但人影已经融入黑暗,\"要追吗?\"
林涛摇头,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他的目光落在围墙下的水洼里——漂浮的落叶组成了一个清晰的\"7\"。耳鸣声中,他忽然明白了陆铭最后那句话的含义:这不仅是谋杀案,更是一场持续二十年的复仇剧的终场彩排。
回到车上,秦越调出GpS地图:\"疗养院往西十公里有个废弃工业区,九十年代曾改建为心理康复中心......\"
林涛的湿外套在座椅上洇出水痕。他打开警务终端,线人的最新消息让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张薇死前一周曾查询过圣心疗养院的改建资料,并收到一笔来自海外账户的汇款。资金最终流向正是那个工业区旁的小镇——地图显示,那里有家名为\"回声\"的私人诊所。
\"查这个诊所的注册信息。\"林涛启动引擎,雨刷在挡风玻璃上划出扇形轨迹,\"特别关注有没有姓杨的......\"
秦越的惊呼打断了他。平板上显示着诊所的营业执照照片,法人代表一栏赫然写着\"陆文渊\",而医疗许可证上的签发日期是2003年——法医报告显示,陆文渊的死亡证明开具于1991年。
\"死人不能开诊所。\"秦越的手指划过屏幕,调出诊所内部照片,\"看这个。\"
照片里,诊疗室的墙上挂着七面形状各异的镜子。最后一面镜子前摆着张转椅,椅背上搭着件白大褂——胸牌名字是\"杨振\",但照片里的人分明是年轻时的陆文渊。
林涛猛打方向盘,轮胎在湿滑的路面上发出刺耳摩擦声。后视镜中,圣心疗养院的轮廓正在雨幕中渐渐模糊,如同一座正在沉入海底的幽灵船。他突然想起审讯室里那些镜子碎片拼出的\"7\",想起陆铭皮肤下浮现的刺青,想起照片里小男孩手中的倒置五芒星。
这不是结束。林涛攥紧方向盘,指节发白。这只是终场大戏开始前的最后一次彩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