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钟表店的屋檐滴落，在木质台阶上敲出沉闷的节奏。林涛站在后院的阴影里，手中那块镜子碎片边缘已经划破了他的掌心，鲜血混合着雨水，在指缝间形成暗红色的细流。
\"我们得立刻回警局。\"秦越用纱布按着额角的伤口，声音因疼痛而略显嘶哑，\"杨振知道我们找到这里了。\"
林涛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工作台上那本打开的日记上。雨水从屋顶的漏洞渗入，在纸页上晕开一片片水渍，但那些字迹依然清晰可见：\"7号受体已成功激活...永久转移...\"
\"林涛！\"秦越提高了音量，\"你在听吗？\"
\"听到了。\"林涛终于抬起头，将镜子碎片小心地放入证物袋，\"但我们需要先搜查这里。杨振可能留下了更多线索。\"
秦越皱眉：\"陈队命令我们——\"
\"陈队不知道我们发现的具体位置。\"林涛打断她，声音低沉而坚定，\"如果现在离开，等我们拿到搜查令回来，这里早就被清理干净了。\"
一道闪电划过夜空，照亮了工作室墙上那些诡异的钟表图纸。秦越的视线在图纸和林涛之间来回移动，最终叹了口气：\"十分钟。只找最关键的证据。\"
林涛点头，迅速开始搜查工作台下的抽屉。在第三个抽屉里，他发现了一叠泛黄的照片，全是圣心疗养院的孩子——七个穿着病号服的儿童站在镜子前，每个人的手腕上都烙着编号。照片背面写着日期：1999.6.30。
\"距离火灾只有一周。\"秦越凑过来看，\"这些孩子看起来...不太正常。\"
确实不正常。照片上的孩子们眼神空洞，嘴角却挂着诡异的微笑，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扭曲了表情。最引人注目的是编号7的男孩——他比其他孩子瘦小，但眼睛异常明亮，直视镜头的目光中带着某种超越年龄的冷静。
\"这就是'最佳受体'？\"秦越轻声问。
林涛没有回答。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照片上7号男孩的脸，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陈队\"。
\"林涛！你们在哪？\"陈志刚的声音几乎要穿透听筒，\"陆铭在拘留所自残，情况很糟！\"
\"我们找到杨振的藏身处了。\"林涛简短地说，\"钟表店后院的木材上发现了与案发现场一致的菌类孢子，还有——\"
\"我不管你们发现了什么！\"陈志刚怒吼，\"立刻回来！陆铭一直在喊你的名字，说什么'镜子不会说谎'！\"
电话挂断了。林涛和秦越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安。
\"走。\"林涛收起照片和日记，\"但带上这些。\"
他们冒雨跑向车子，林涛的裤脚已经被泥水浸透。上车后，秦越立刻联系了技术科，要求他们派人封锁钟表店。林涛则拨通了小王的电话。
\"查一下1999年圣心疗养院火灾前的所有员工记录，\"他盯着后视镜中渐渐远去的钟表店，\"特别是关于'7号受体'的资料。\"
\"7号？\"小王的声音透着困惑，\"档案室确实有一份加密文件标记着'7号'，但需要李局级别的授权...\"
\"想办法。\"林涛的声音冷了下来，\"这关系到更多人的性命。\"
挂断电话后，车内陷入沉默。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规律的弧线，秦越突然开口：\"你注意到了吗？照片上7号男孩的眼睛。\"
林涛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收紧：\"像谁？\"
\"像你。\"秦越直视前方，\"特别是左眼下方的那颗痣，位置一模一样。\"
林涛没有回应，但车速不自觉地加快了。雨水在挡风玻璃上形成扭曲的水幕，模糊了前方的道路，就像他此刻混乱的思绪。
警局的走廊比往常更加昏暗，应急灯在墙角投下惨淡的绿光。陈志刚站在审讯室门口，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终于回来了？\"老队长讽刺地说，\"陆铭在里面发疯一样地撞墙，医生不得不给他注射镇静剂。\"
林涛透过单向玻璃看向审讯室内。陆铭被束缚带绑在椅子上，头无力地垂着，额头上有一大片淤青。他的嘴唇仍在蠕动，似乎在无声地重复着什么。
\"他说了什么有用的吗？\"秦越问。
陈志刚摇摇头：\"大部分是胡言乱语。只有一句清晰的——'他们都在镜子里'。\"他转向林涛，\"你们在钟表店发现了什么？\"
林涛简要汇报了发现，包括那本日记和照片。当提到\"7号受体\"时，陈志刚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越来越像科幻小说了。\"老队长揉着太阳穴，\"李局已经给我下了最后通牒，48小时内必须结案。现在你们告诉我凶手可能是一个理论上已经死了二十年的人？\"
\"鞋印匹配度92.7%，\"秦越冷静地说，\"加上孢子分析和日记内容，足够申请搜查令了。\"
陈志刚沉默了片刻：\"给我写份详细报告，我去找李局。但林涛——\"他严肃地看着年轻警官，\"别再擅自行动了。如果杨振真的还活着，并且能伪装成陆铭，那他比你想象的更危险。\"
林涛点点头，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审讯室。陆铭突然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单向玻璃——仿佛能透过镜子看到另一侧的他们。他的嘴唇蠕动着，形成一个清晰的词：
\"7...\"
一股寒意顺着林涛的脊背爬上来。他转向陈志刚：\"我需要再和陆铭谈一次。\"
\"等他清醒再说。\"陈志刚断然拒绝，\"现在，去写报告。秦越，你去医务室处理一下伤口。\"
分开前，秦越悄悄塞给林涛一张纸条。直到回到办公室，林涛才打开它，上面写着一个地址和时间：\"湖滨公寓7栋707，今晚9点。——沈静\"
林涛盯着那个数字7看了很久，然后打开电脑开始写报告。屏幕上，圣心疗养院的照片和钟表店的证据交替闪现，但他的思绪不断被审讯室里陆铭的眼神打断——那种眼神不像是疯子的胡言乱语，而更像是一种警告。
报告写到一半，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小王探头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
\"林队，你要的7号资料。\"他压低声音，\"我...我找了档案室的刘姐帮忙。千万别告诉陈队。\"
林涛接过文件夹，里面只有薄薄几页纸，大部分内容都被黑墨水涂掉了。唯一清晰可见的是一份体检报告：
\"受体7号，男，9岁。脑部mRI显示镜像神经元异常活跃，经颅磁刺激后出现人格叠加现象...建议进行跨镜像巩固实验...监护人签字：陆文渊（父亲）。\"
最后一页是一张照片的复印件，质量很差，但能辨认出是年轻的陆文渊牵着一个男孩的手。男孩的脸被墨水涂黑，但手腕上清晰可见数字\"7\"的烙印。
林涛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如果陆文渊是7号的\"父亲\"，那么7号与陆铭是什么关系？而那个男孩...他的思绪被手机铃声打断。是沈静。
\"你收到我的纸条了吗？\"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被人听见。
\"收到了。\"林涛说，\"为什么是今晚？\"
\"因为明天陆铭就要被保释了。\"沈静的声音颤抖，\"他的律师找到了新的不在场证明，李局已经松口了。林涛，我...我发现了一些东西，关于陆文渊的实验。\"
\"什么东西？\"
\"电话里说不清楚。\"沈静急促地说，\"9点，一定要来。带上你从钟表店找到的那枚铜哨。\"
电话挂断了。林涛盯着手机，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头蔓延。他打开抽屉，取出那枚刻着\"7\"的铜哨，指腹轻轻摩挲着上面的数字。铜哨冰凉的温度让他想起地下室墙上那些刻痕，以及镜子碎片上诡异的通道影像。
窗外，雨势渐小，但乌云依然低垂。林涛看了看表——距离与沈静见面还有三个小时。他决定先去找秦越，看看医务室的检查结果。
医务室里，秦越正在整理她的法医箱。额角的伤口已经缝合，贴着一小块纱布。
\"怎么样？\"林涛问。
\"皮外伤，不严重。\"秦越推了推眼镜，\"但有趣的是这个。\"她指向显微镜下的样本，\"从杨振工作台上取的灰尘样本，里面有微量的苯二氮卓类物质。\"
\"镇静剂？\"
\"不仅如此。\"秦越的表情变得严肃，\"这种特殊配方在临床上很少使用，因为它容易导致记忆混乱和幻觉。而张薇的血液检测中...也有微量残留。\"
林涛的瞳孔微微扩大：\"你是说张薇死前被下药了？\"
\"很可能。这种药物会让人分不清现实和幻觉。\"秦越压低声音，\"还有更奇怪的。我比对了钟表店的鞋印和案发现场的，花纹匹配，但磨损程度不同——像是两双同款鞋，一双穿得久，一双比较新。\"
林涛的思绪飞速运转。如果杨振有两双鞋，那么他可能有双重身份，或者...有同伙。他突然想起陆铭在审讯室里说的话：\"他们都在镜子里。\"
\"秦越，\"林涛突然说，\"你相信人格分裂吗？\"
秦越愣了一下：\"医学上确实存在解离性身份障碍，但像小说里那样完全变成另一个人...不太可能。\"
\"如果加上实验性药物和脑部刺激呢？\"林涛拿出那几页残缺的7号资料，\"陆文渊的实验记录提到'人格叠加'和'跨镜像巩固'。\"
秦越快速浏览资料，眉头越皱越紧：\"这...这已经超出常规医学范畴了。除非...\"她突然停下，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除非什么？\"
\"除非他们真的找到了一种方法，通过刺激镜像神经元，让一个人'吸收'另一个人的行为模式和记忆片段。\"秦越的声音变得极轻，\"理论上，镜像神经元是我们模仿和学习的基础。如果过度刺激...\"
\"就会变成一面人肉镜子。\"林涛接上她的话，脑海中浮现出照片上那些眼神空洞的孩子。
两人沉默了片刻。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秦越苍白的脸。
\"林涛，\"她突然说，\"那张7号照片上的男孩...你真的没觉得眼熟吗？\"
林涛没有直接回答：\"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查一下1999年夏天本市所有孤儿院的收养记录，特别是7月前后的。\"
\"你在怀疑什么？\"
\"还不确定。\"林涛看了看表，距离见沈静还有两小时，\"另外，帮我留意陆铭的情况。如果他醒了，立刻通知我。\"
离开医务室，林涛决定再去看看陆铭。审讯室外的警察告诉他，陆铭仍在昏睡，医生说他至少要到明天才能清醒。
\"他说梦话吗？\"林涛问。
\"偶尔。\"警察点点头，\"一直在重复'镜子'和'7'这两个词。\"
林涛透过玻璃看向里面。陆铭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了十岁。他的右手被固定在扶手上，手腕处有一道新鲜的伤口——不是自杀的割腕，而是一个刻意的符号：一个歪歪扭扭的数字\"7\"。
林涛的手机突然震动，是一条匿名短信：\"你以为你在追查凶手，其实你在追查自己。——m\"
号码显示\"未知\"，但发送时间是一分钟前。林涛立刻回拨，只听到空洞的忙音。他快步走向技术科，要求追踪这条短信的来源。
\"几乎不可能。\"技术员摇摇头，\"这种一次性虚拟号码——\"
\"试试看。\"林涛打断他，\"重点查钟表店附近的信号塔。\"
等待结果时，林涛的思绪不断回到那本日记上的内容：\"7号受体已成功激活...永久转移...\"如果杨振真的掌握了某种意识转移的技术，那么现在的\"杨振\"是谁？而陆铭在这一切中又扮演什么角色？
技术员突然惊呼一声：\"找到了！信号是从湖滨公寓附近发出的！\"
林涛的血液瞬间凝固——正是沈静约他见面的地方。
\"具体位置？\"
\"7栋...707室。\"技术员的声音有些发抖，\"发送时间精确到秒的话...是9点07分。\"
林涛看了看表——现在是8点40分。他立刻拨通沈静的电话，但对方已关机。一种强烈的危机感涌上心头，他抓起外套就往外跑，同时拨通了秦越的电话。
\"沈静有危险。\"他简短地说，\"湖滨公寓7栋707，立刻带支援过去。但保持距离，不要打草惊蛇。\"
\"林涛，等等！\"秦越的声音充满担忧，\"这可能是个陷阱！\"
\"我知道。\"林涛已经发动了车子，\"所以才要你们晚点跟上。\"
雨水再次倾盆而下，林涛打开雨刷器，却依然看不清前方的路。车窗上的水痕扭曲了街灯的影像，像是无数面破碎的镜子。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脑海中不断闪回那些零碎的线索：7号男孩的照片、铜哨、镜子碎片上的通道、陆铭手腕上的伤口...
湖滨公寓是城郊的一处老式小区，路灯稀疏，大部分窗户都黑着。林涛将车停在7栋附近，观察了一下周围环境。707室的窗户亮着灯，但拉着窗帘，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他悄悄接近大楼，选择了消防楼梯而非电梯。七楼的走廊空无一人，只有一盏闪烁的顶灯投下不稳定的光影。707室的门缝下透出一线光亮，但整层楼安静得可怕。
林涛拔出配枪，轻轻敲了敲门：\"沈静？是我，林涛。\"
没有回应。他又敲了敲，这次稍微用力：\"沈静？你在吗？\"
依然沉默。林涛试着转动门把手——门没锁。他缓缓推开门，枪口先行。
\"沈静？\"
公寓里亮着灯，但空无一人。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一杯还在冒热气的茶，旁边是一本打开的相册。林涛谨慎地检查了每个房间，确认没有埋伏后，才走向那本相册。
相册里是沈静和张薇的合影，大部分是在大学时期。但最后几页被撕掉了，只留下残破的边缘。茶几上还有一张便条：\"林警官，请稍等，我去拿资料。茶是给你的。——沈静\"
林涛没有碰那杯茶。他环顾四周，注意到电视柜上摆着一面造型奇特的镜子——镜框上雕刻着七个孩童的图案，和钟表店里那面一模一样。镜子旁边放着一个铜质小盒，上面刻着数字\"7\"。
他小心地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铜哨，底部刻着\"7\"。但与林涛口袋里的那枚不同，这枚哨子的吹口处有暗红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迹。
\"沈静？\"林涛又喊了一声，依然没有回应。
他走向卧室，门虚掩着。推开门的一瞬间，一股混合着铁锈和腐臭的气味扑面而来。床上躺着一个人形，盖着白床单，床单上有一个用血迹画出的巨大\"7\"。
林涛的心跳几乎停止。他缓缓靠近，用枪管挑起床单——下面是一个人体模型，胸口贴着一张照片：沈静被绑在一张椅子上，背景是一面刻满名字的墙，正是圣心疗养院的地下室。照片上用红笔写着：\"来玩捉迷藏吧，警官。记得带上你的哨子。——m\"
林涛立刻拨通秦越的电话：\"沈静被绑架了，杨振把她带回了疗养院！通知陈队，我需要——\"
他的话戛然而止。客厅里传来一声轻响，像是金属落地的声音。林涛迅速挂断电话，举枪返回客厅。
茶几上的相册被翻到了最后一页，那里现在贴着一张新照片：年轻的陆文渊和杨振站在七个孩子身后，孩子们都穿着病号服，手腕上烙着编号。照片底部写着一行小字：\"我们创造了完美的镜子，现在镜子要反击了。\"
林涛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一条短信：\"时间到了，7号。——m\"
窗外，一道闪电劈开夜空，照亮了整个房间。在那一瞬间的光亮中，林涛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露出了一个不属于他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