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监控室的荧光屏在黑暗中投下幽蓝的光晕。林涛盯着第七遍回放的监控录像，眼球干涩得像被砂纸摩擦过。屏幕上的陆铭正被押解进审讯室，这个角度能清晰看到教授左手推门的动作——右撇子却用左手，指节与门板接触的姿势别扭得像是第一次使用这只手。
\"又看这个？\"秦越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份文件袋，警服肩章上还挂着雨珠，\"技术科刚出的纤维分析报告。\"
林涛按下暂停键，画面定格在陆铭袖口一闪而过的金属反光。\"袖扣检测结果？\"
\"有意思了。\"秦越抽出报告，\"袖扣上确实有张薇的血迹反应，但纤维成分与案发现场采集的不符。\"他指向一行数据，\"反倒是和'时光褶皱'书店的灰尘样本匹配度高达92%。\"
林涛猛地直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声响。\"书店？陆铭被捕当天去过那里？\"
\"监控显示他待了不到十分钟。\"秦越调出手机里的照片，\"重点是店主说陆铭离开时袖扣就不见了，但书店监控显示他出门时袖扣还在。\"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林涛眼下的青黑色阴影。他抓起外套：\"走，去会会这位店主。\"
暴雨中的\"时光褶皱\"书店像一座被遗忘的孤岛。门楣上的铜铃在风中叮当作响，林涛推门时带进一股潮湿的冷气。店内弥漫着纸张霉变与皮革装订的混合气味，过期的文学杂志在展示架上泛黄。
\"打烊了。\"柜台后的老人头也不抬，秃顶在台灯下泛着油光。
林涛亮出证件：\"关于7月6日陆铭教授的到访记录。\"
老人扶了扶老花镜，镜片后的眼睛浑浊如隔夜茶水。\"那天啊...\"他慢吞吞地翻开登记簿，\"下午3点17分进来，买了本《镜像神经科学》，3点24分离开。\"
\"监控显示他出门时袖扣还在。\"秦越指着墙角的摄像头，\"但你说他离开时已经丢了？\"
老人的手指在登记簿上停顿了一下。林涛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有道陈年疤痕，形状像个歪斜的数字\"7\"。
\"可能我记错时间了。\"老人突然合上本子，\"人老了，记性不好。\"
林涛走近展示柜，玻璃映出自己扭曲的倒影：\"陆铭当时还碰过哪些书？\"
\"就那一本。\"老人转身整理书架，背影像只佝偻的虾米，\"他常来，每次都只看心理学专区。\"
林涛走向那个标着\"认知科学\"的书架。最上层有本《多重人格障碍案例集》明显被移动过，书脊上的灰尘被抹去一块。他抽出书，一张泛黄的照片从扉页滑落——圣心疗养院的远景，背面用红笔写着\"1999.7.7\"。
\"这书...\"老人突然出现在身后，呼吸带着陈年烟草的酸腐味，\"不对外出售。\"
林涛翻转照片，发现角落有个模糊的数字\"7\"标记，与张薇调查报告上的笔迹如出一辙。他的手机突然震动，匿名邮件里是同一张照片的高清扫描件，附加一行字：「镜子不说谎，但记忆会。」
回警局的路上，雨水在挡风玻璃上蜿蜒成泪痕。秦越打破沉默：\"店主在撒谎。监控显示陆铭根本没碰过那本案例集。\"
\"他在保护什么人。\"林涛盯着雨刷器的机械摆动，\"或者被威胁。\"
拘留区的白炽灯将陆铭的影子投在墙上，拉长得像个扭曲的提线木偶。林涛隔着单向玻璃观察，教授正用指甲在桌面反复刻画着什么。看守警察打了个哈欠：\"整晚都这样，说些听不懂的梦话。\"
\"具体内容？\"
\"什么'镜子里的不是我'、'第七次实验'之类的。\"看守耸耸肩，\"知识分子疯起来比瘾君子还吓人。\"
林涛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想起沈静提到的噩梦，以及周小雅转述的\"第七个\"说法。某种冰冷的直觉顺着脊椎爬上来，他转向秦越：\"查查圣心疗养院1999年7月7日的值班记录。\"
办公室的咖啡机发出垂死般的咕噜声。林涛揉着眉心，电脑屏幕上是张薇案发现场的全景照片。镜子上的血字\"救我\"在闪光灯下呈现出诡异的立体感，仿佛随时会滴落。他放大镜框边缘，发现一个之前被忽略的细节——极浅的指甲刮痕，排列成\"7\"的形状。
\"林队！\"秦越匆匆推门而入，制服被雨水浸透，\"周小雅在接待处，说有重要证据。\"
接待室的长椅上，周小雅像片枯叶般蜷缩着。她颤抖的手指递过一本黑色笔记本：\"陆老师的私人记录...张薇学姐死前偷偷给我的。\"
笔记本内页夹着张对折的纸条，张薇的笔迹潦草得几乎难以辨认：「疗养院地下室有答案。当心穿黑衣的女人。」
林涛翻开笔记本，其中一页被整齐撕去，残留的纸屑上可见\"镜像疗法\"和\"第七阶段\"的字样。最新记录日期是张薇死亡前一天：「小雅今天问起1999年的事。必须警告她别靠近7号室。」
\"陆老师从不让我碰这个本子。\"周小雅咬着指甲，\"但张薇学姐说...说如果她出事，就把它交给警察。\"
林涛刚要追问，手机突然亮起。监控组发来的照片：沈静撑黑伞站在街角，对面是个戴鸭舌帽的高个男子。拍摄时间显示是凌晨2点17分——正是陆铭在拘留室说梦话的时刻。
\"认识这个人吗？\"林涛将手机转向周小雅。
女孩的瞳孔骤然收缩：\"是...是书店的常客，但从不说话。\"她突然抓住林涛的手腕，\"学姐说过...黑衣女人会在'第七夜'出现！\"
陈队长的办公室门缝里漏出争吵声。林涛在门外听到\"上级指示\"和\"立即停止\"的片段。他推门而入时，陈队长正挂断电话，额头上的血管清晰可见。
\"陆铭案补充调查被叫停了。\"陈队长将文件摔在桌上，\"内务部直接下的命令。\"
\"因为我们在接近真相。\"林涛将照片甩在办公桌上，\"沈静连续三天深夜密会同一男子，而这个人很可能与书店店主有关联。\"
\"没有搜查令的跟踪取证是违法的！\"陈队长拍案而起，\"你已经被警告过一次了，林涛！\"
\"那这个呢？\"林涛亮出张薇的字条，\"被害人明确指认疗养院地下室有证据，我们难道视而不见？\"
陈队长的眼神突然变得复杂。他走向窗边，雨水在玻璃上划出蜿蜒的痕迹。\"有些案子...\"他的声音低了下去，\"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就像三年前那个女孩？\"林涛逼近一步，\"也是证据不足，也是上级叫停调查？\"
办公室陷入死寂。陈队长转身时，林涛注意到他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无名指——那里本该有枚戒指，现在只剩一道苍白的戒痕。
\"72小时。\"陈队长突然说，\"如果72小时内你找不到确凿证据，这个案子永久封存。\"他递过一张纸条，\"别让我难做。\"
纸条上是内务部陈主任的私人号码。
暴雨中的电话亭像座红色孤岛。林涛投币的手指因寒冷而颤抖，听筒里传来秦越急促的呼吸声：\"查到了！青山病院1999年的出院记录被人为修改过，原始档案显示杨振——或者说杨晨——确实在7月7日出院，但监护人签名是...\"
\"陆文渊。\"林涛接话，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而当天圣心疗养院发生了火灾。\"
\"更诡异的是，\"秦越的声音夹杂着键盘敲击声，\"火灾报警记录显示时间是凌晨3点07分，但护士值班日志写的是'两个7号'从地下室跑出来...\"
林涛的视线穿过雨幕，对面商店的橱窗反射出他扭曲的倒影。在某一瞬间，他仿佛看到倒影的嘴角诡异地翘起，露出不属于他的笑容。
\"我们可能抓错了人。\"林涛对着电话说，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真凶正在看着我们笑。\"
听筒那端沉默了几秒。\"你现在在哪？\"秦越问，\"我听到警笛声。\"
林涛望向街道尽头，红蓝闪烁的警灯刺破雨幕，正朝电话亭方向逼近。\"记得张薇字条上说的吗？\"他挂断电话，\"疗养院地下室有答案。\"
硬币落回退币口的金属声被警笛淹没。林涛推开电话亭的门，雨水立刻打湿了那张写着\"7307\"的便条。数字在水的浸润下渐渐晕开，最终变成一片模糊的墨迹，像干涸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