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过后的城市弥漫着泥土与铁锈混合的气味。林涛站在圣心疗养院废墟前，晨光将烧焦的框架拉出细长的阴影，像一具被解剖的巨兽骨架。警戒线在风中飘动，鉴识科的人影在废墟间时隐时现。
\"陈队只给了48小时。\"秦越递来一杯冒着热气的黑咖啡，\"技术科确认袖扣上的蓝色物质是嗜铁真菌，与疗养院地下室墙壁上的完全一致。\"
林涛接过纸杯，滚烫的液体灼烧着他的食道：\"陆铭的出入境记录查了吗？\"
\"过去五年他确实去过瑞士，但都是参加医学会议。\"秦越翻开平板，\"有趣的是，每次会议期间，苏黎世大学精神病学研究所都会报告一起设备失窃案——包括一台经颅磁刺激仪。\"
林涛的手指在杯沿收紧。远处，一只乌鸦落在疗养院残存的十字架上，发出刺耳的鸣叫。
\"我昨晚重新检查了所有物证。\"秦越压低声音，\"张薇指甲里的皮肤组织dNA与陆铭99.97%匹配，但...\"
\"但什么？\"
\"基因组里有几个异常甲基化位点，这种模式通常出现在...\"秦越推了推眼镜，\"克隆体或长期接受电击治疗的病人身上。\"
林涛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耳鸣声又开始了。他放下咖啡杯，从口袋里掏出那把贴着\"7号柜\"标签的锈钥匙：\"清洁工提到的储物间在哪？\"
\"东配楼地下室，火灾中受损较轻。\"秦越指向远处一栋爬满藤蔓的单层建筑，\"但结构评估显示随时可能坍塌。\"
林涛已经迈步向前：\"那就抓紧时间。\"
通往东配楼的石板缝里钻出顽强的小草，踩上去发出细微的断裂声。秦越小跑着跟上：\"至少等鉴识科一起...\"
\"没时间了。\"林涛推开半塌的铁门，霉味混合着焦糊味扑面而来。走廊天花板垂落着电线，像某种深海生物的长须。阳光从破碎的窗户斜射进来，灰尘在光柱中缓慢旋转。
储物间位于走廊尽头，门上的号码牌已经氧化发黑，但还能辨认出\"b7\"的字样。林涛试了几次才把钥匙插进锈蚀的锁孔，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柜门打开了。
里面只有一个牛皮纸档案袋，封口处盖着\"镜面计划-绝密\"的红色印章。林涛小心取出，纸张在他手中发出脆弱的声响。
\"1999年12月...\"秦越凑过来看扉页日期，突然瞪大眼睛，\"这是疗养院火灾前一天的记录！\"
第一页是份人员名单，陆文渊的名字后面标注着\"项目负责人\"，而杨振的名字旁则写着\"7号执行者\"。但最让林涛呼吸停滞的是第三行：\"特别顾问：林国栋\"——他父亲的名字。
\"这不可能...\"林涛的手指在父亲名字上颤抖，\"他明明是反对这种实验的...\"
翻到下一页，一张脑部扫描图映入眼帘，上面用红笔圈出了前额叶和杏仁核区域。旁边的笔记潦草地写着：\"电击配合药物成功抑制原始人格，镜面人格植入进度87%，但出现记忆闪回现象。建议增加海马体抑制频率。\"
秦越倒吸一口凉气：\"他们在人为制造多重人格！\"
林涛快速翻阅后面的资料，大部分页面都被烧毁了，但残存的部分触目惊心：
\"...7号受试者（杨振）表现出宿主人格融合迹象，开始用第一人称提及镜面人格的童年记忆...\"
\"...陆医生提议使用经颅磁刺激巩固成果，但设备故障导致3号受试者脑死亡...\"
\"...林顾问强烈反对继续实验，威胁向卫生部举报。已安排处理...\"
最后一张完整的纸上是手写记录：\"12月24日紧急预案：7号出现严重排异反应，攻击医护人员。启动电击终极方案，如失败则执行火警协议。镜面计划必须成功，不惜一切代价。\"
落款是陆文渊的签名，笔迹力透纸背。
林涛的耳鸣变成了尖锐的蜂鸣，眼前闪过父亲车祸现场的照片——日期正是1999年圣诞节。他的手不自觉地摸向配枪，仿佛这样能抓住某种实感。
\"林队！\"秦越突然抓住他的手臂，\"你听...\"
寂静中，远处传来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林涛立刻合上档案，示意秦越关掉手电筒。黑暗中，那声音越来越近，像是有人拖着铁链在走廊移动。
\"不是鉴识科。\"秦越耳语道，\"他们都在主楼。\"
林涛将档案塞进外套内侧口袋，缓缓拔出手枪。金属声停在了储物间门外，接着是钥匙插入锁孔的声响。林涛屏住呼吸，枪口对准门缝。
门把手转动了。
就在门开的一瞬间，林涛猛地撞开门冲出去，将门外的人影扑倒在地。手枪在扭打中滑到墙角，他借着微弱的光线看清了袭击者的脸——是那个老清洁工，此刻正惊恐地瞪大眼睛。
\"别杀我！我只是来拿东西！\"老人嘶哑地喊道，手里攥着一串生锈的钥匙。
林涛松开钳制：\"什么东西？\"
老人颤抖着指向储物间最里侧的暗格：\"7号的...私人物品...\"他浑浊的眼里涌出泪水，\"他们说如果我不定期来打扫...就会把我孙子也抓来做实验...\"
秦越已经找到了暗格，里面是一个铁盒。打开后，里面只有一面破碎的小镜子和几张泛黄的照片。最上面那张是年轻的杨振站在镜子前，镜中映出的却是略微不同的脸——右眉上方多了一道疤。
\"上帝啊...\"秦越举起照片，\"这就是'镜面计划'的真面目？他们想克隆人？\"
老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渗出鲜血：\"不是克隆...是移植...\"他抓住林涛的衣领，\"他们把记忆...像换衣服一样...换进别人的脑子...\"
一阵冷风从破碎的窗户灌入，吹散了铁盒里的照片。其中一张飘到林涛脚边，上面是父亲与陆文渊的合影，两人站在一台奇怪的机器前，父亲的表情明显是在争执。
\"你认识林国栋？\"林涛扶起老人。
\"好医生...他发现了真相...\"老人喘息着，\"火灾那晚...他本来要带7号逃走...\"
话未说完，走廊尽头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老人脸色骤变，推开林涛就往反方向跑，却在拐角处被一记闷棍击中后脑，像破布娃娃一样瘫软下去。
\"趴下！\"林涛扑倒秦越，一根钢管擦着他的头皮飞过，砸在墙上迸出火星。
黑暗中，一个穿深色风衣的高大身影站在走廊尽头，逆光中只能看见轮廓。那人手中握着的东西反射出冷光——是把手术刀。
\"杨振？\"林涛试探着喊道，同时悄悄移动挡住铁盒。
人影没有回答，而是突然冲向最近的窗户纵身跃出。林涛追到窗前，只看到风衣下摆消失在围墙拐角。他转身查看老人伤势，发现后颈处有一个新鲜的针孔。
\"还活着，但脉搏微弱。\"秦越正在做急救，\"像是注射了某种神经抑制剂。\"
林涛捡起落在老人身边的小药瓶，标签上印着德文：\"Ged?chtnisl?schung-7\"—记忆清除剂7号。
\"苏黎世大学的实验药物。\"秦越查看后震惊地说，\"去年才在动物试验阶段！\"
警笛声由远及近，林涛快速拍下档案关键页后将原件塞回储物柜。当鉴识科的人冲进来时，他正抱着昏迷的老人往外走。
\"救护车！快！\"
混乱中，没人注意到林涛口袋里多了一张照片——那是从铁盒底层找到的：年轻的杨振被绑在电击椅上，陆文渊手持电极站在旁边，而照片角落里，一个戴警徽的男人正在记录什么。那个男人的脸，与现在的陈志刚队长有八分相似。
医院走廊的荧光灯管嗡嗡作响，林涛坐在长椅上揉着太阳穴。秦越从急诊室出来，白大褂上沾着血迹。
\"老人醒了，但出现严重的失语症。\"他疲惫地坐下，\"医生说是海马体受损，可能永远无法恢复记忆。\"
林涛递给他那张警徽照片：\"认识这个人吗？\"
秦越眯起眼睛：\"有点像陈队，但...这照片至少有二十年了吧？\"
\"二十一年。\"林涛的声音干涩，\"我父亲死后三个月拍的。\"
两人沉默片刻，秦越突然坐直身体：\"等等，如果陈队当年就参与了这个实验，那他坚持要结案...\"
\"不是在包庇陆铭，\"林涛接上他的思路，\"而是在保护真正的实验成果——杨振。\"
手机突然震动，技术科发来消息：\"已恢复张薇手机加密文件，内含陆文渊日记扫描件。关键句：'7号终于完美融合，只需定期电击巩固。林的儿子将是最终容器。'\"
林涛的血液瞬间冻结。父亲车祸前最后的话在耳边回响：\"小涛，记住，镜子里的不一定是...\"
一阵刺耳的警报声打断了他的回忆。护士站的广播急促呼叫：\"713房患者出现室颤！713房！\"
那是老清洁工的病房。
林涛和秦越冲向病房，却被眼前的景象钉在原地——老人坐在床上，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眼睛凸出，而心电监护仪显示着完全正常的节律。更诡异的是，他的嘴正以不可能的幅度咧开，发出不属于他的年轻声音：
\"镜子...准备好了...\"
然后，就像断了线的木偶，老人突然瘫软下去。心电图上，一条笔直的绿线无情地延伸着。
值班医生冲进来抢救，林涛却退到走廊，拨通了看守所的电话。
\"我是林涛，陆铭现在什么状态？\"
\"正想通知您，\"值班狱警的声音透着不安，\"他从一小时前开始用指甲在墙上刻字，全是数字'7'。刚才突然安静下来，但监控显示他在...对着空气说话。\"
林涛握紧手机：\"他说什么？\"
\"好像是...'我准备好了，医生'。\"
挂断电话，林涛看向病房玻璃上自己的倒影。恍惚间，他仿佛看到倒影的嘴角动了动，露出一个不属于他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