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的话，让沈惜有些振奋，“叔叔，您见过照片上的人吗？”
“年头太多了，名字不记得，”男人拿起照片看了看，指着其中一个女孩，“我小时候应该见过她，跟我家一条街，小名叫‘囡囡’……”
沈惜迅速从凳子上弹起来，“您知道她在哪里吗？她后来有没有孩子？”
“二十多年前，这里发生过地震。当时我在外面当兵，还回来参与救援，就是她家住的那条街，震得最惨了，整条街就直接埋进去，救都救不出，”
男人惋惜地摇摇头，
“人都砸得没法认，还是没挖出来的。这个囡囡，那时候应该二十多岁吧，后来我一直在外面做小买卖，也没再见过。听说好像也死了。”
“那您还知道她家有什么人吗？”沈惜心头一沉，急着追问。
“我这些年都不在橘镇，是前年退休，有点闲钱，回来开个茶水铺，图个清静。当年的那些人，很多都不在橘镇了。姑娘，照片上的，是你什么人？”
刚刚燃起的希望火苗被熄灭，沈惜眼神暗了暗，“我，我是帮她的孩子找妈妈的。”
说到这儿，她也没心情再坐着。
至少有了些眉目，沈惜想着再多走几家，说不定会有新线索。
付了茶水钱，准备出门时，老板又补了句，“当年我那条街上的医院也塌了，大人一个没活，但从病房里，抢出几个新出生的孩子。估计是孩子小，有个缝隙就能活着。可怜啊，一夜之间成了孤儿。”
沈惜脚步一顿，“孩子去了哪里？您知道吗？”
“哎，当时太乱了，谁顾得上啊？我听说有被收养的，有被送到外地的，还是伤得重，没人愿意要，就送到庙里自生自灭了。”
沈惜往后退一步，靠墙支撑身体，“是您亲眼看见的吗？”
“当然是，还有婴儿是我亲手救出来的呢。”
老板好像还说了什么，沈惜却没有听见。
她恍惚着离开茶水店---囡囡死了，也没有家人活着。
要不要告诉何寓这件事？
沈惜揪住衣襟，打开车，坐进去。
她深深舒了一口气，眼眶不禁酸胀着。
微信里，何寓在她出发时，发来小猫的照片。
沈惜心里明白，他是有期待，却不敢问进展。
她攥着手机，头脑有些懵。
还是保留一丝希望吧---让他的念想能多一点。
沈惜惴惴的，启动车子，准备找个酒店落脚。
她心中依然不甘，思量着明天再查一天。
橘镇是座临海城市，海边的日落非常美。
沈惜幼年时，常与母亲看日落，后来搬离这里，再也没有如此美的风景。
她将车子停在临海的悬崖边，这里是观景的最佳地点。
漫天霞光里，辽阔海面被染成壮阔的红，白色的海浪拍打着礁石，远处的海天一色，似乎永无尽头。
沈惜的长发被风卷着，裙摆也被风裹着，勾勒出漂亮的轮廓。
她心头一颤，靠在悬崖边的巨石上。
如此动人的美景，最愿与谁分享？
在大学时，最爱顾驰渊的那些日子里，她总想带着他来这里。
但那时怯懦，变成纠缠，到最后，两人远离。
也许再没机会带顾驰渊来看海，心中也没有另一个人，让她有同样的寄望。
沈惜轻轻叹了叹，划出手机，将摇摇欲坠的红色火团记录下来。
手机还没攥稳，眼前突然一片天旋地转。
沈惜被狠狠推了一把，朝着悬崖外跌去。
电光火石间，沈惜本能抓住崖边的树枝，双脚蹬踏到一块碎石。
手臂好像被搓破，但她忘了疼，大声呼叫着。
“有人吗？救命啊！有人吗？！”
她因慌乱，气力有些不够用，只喊了一声，胳膊已经麻木酸疼。
一片碎石扑在脸上，她的身体不断向下落。
夕阳的残光映在悬崖峭壁上，脚下是临海深渊，好像满嘴獠牙的海妖，要将她一口吞噬进去。
沈惜绝望了。
这样下去，必死无疑。
她咬着牙，一把抓住另一旁更细的枝条。
枝条细软，弹性好，利于抓握，也不会轻易折断。
枝条下的礁石，更加稳固，她踩在上面，暂时找到了平衡。
夕阳在一点点坠落，漆黑的夜色一点点拢上来。
海风也冷，沈惜的身体几乎冻透。
她攒足力气，又喊了两声。
忽然听岸边有人说了句什么。
但海风太大，声音消散在风里。
沈惜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喊声也没人能听见。
更深的绝望在沈惜心底涌起。
浓墨似的黑色，将一切景色都吞没，连灵魂都被湮灭。
最绝望时，人是没什么意识的，只能更紧攥住枝条，维持最后的希望。
沈惜连哭都不会了。
岸边的枝条也疯狂舞动。
混沌间，一柱亮光卷着灰尘，划破岸边的浓黑。
沈惜抱着枝条，惶惶抬头，“救命！”
有个人影冒出头，光亮映上男人坚毅的脸。
“顾驰渊！”
沈惜哽咽又沙哑，“救我……”
那是她最后的力气了。
顾驰渊趴在岸边，伸出手臂，“抓住我，别怕。”
崖边又出现几个人影，是周续和其他助手。
众人跑过来时，崖边土耸动了几下，看上去不能承受更多的人。
随之而来，顾驰渊身体也往下一坠。
“别过来！”
他对周续吼。
众人停下脚步，“顾总，太危险了！”
土地的耸动，让顾驰渊的手正好触到沈惜。
他一手扒住崖石，一手紧紧攥住她的手腕，“坚持住，我拉你上来。”
他的声音，随着海风听不清楚。
但沈惜知道他在说什么。
一只手臂的力量不足以将沈惜拉上来，只能勉强保持住平衡。
石头又松动了下，成片的土堆掉落。
再这样下去，两个人都会没命。
沈惜吼了句，“放手！”
顾驰渊咬牙根，额角的青筋好像要爆裂，力气用尽，“不可能……”
沈惜哽咽。
手臂似要断掉。
她闭上眼，用力往上攀了一下。
脚下的石头因为这个力道，碎裂成两边。
给沈惜的选择，只有攀上去，让石头彻底掉落；
或者，踩住石头，坚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