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时分。
大雪飘飞,外面冰寒刺骨,宫内却温暖如春。
炭盆烧得噼啪作响,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香气四溢。
许砚川踏雪而来,刚踏入殿门,眼尖的明辉就欢呼一声:“舅舅!”
飞快地冲了过去,一头扎进许砚川怀里。
许砚川冷峻的脸上瞬间冰雪消融,泛起温柔的笑意。
单手将明辉抱起,用下巴亲昵地蹭了蹭小家伙的额头,逗得明辉咯咯直笑。
惠贵妃站了起来。
许砚川抱着明辉,目光与她对上。
两人俱是微微一怔。
许砚川已被厮杀打磨的冷峻眼神,泛起了几不可察的涟漪。
他很快便垂下了眼帘,掩去所有情绪,只是抱着明辉的手臂,无意识地收紧了些。
惠贵妃看着许砚川抱着明辉的样子,脸颊竟有些微微发烫。
他瘦些,更成熟了许多。
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想维持住一贯的从容。
但微微抿起的唇角和闪烁的眼神,却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谁也没有开口多说一句,只是隔着几步的距离,静静地对视了一瞬,便各自移开目光。
所有的悸动与情意,都藏在了这短暂而克制的眼神交汇之中。
聪明的小明辉看看舅舅,又看看惠娘娘,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
手里攥着一根麻杆糖,将糖递到许砚川嘴边:“舅舅,甜!”
许砚川微微低头,就着明辉的手,轻轻抿了咬了一口。
明辉满意地笑了笑。
自己咬了一口。
又把糖转向惠贵妃,奶声奶气地说:“你一口。”
“我一口。”
“你一口。”
“嘿嘿,我们永远是朋友。”
惠贵妃看着递到面前的糖,犹豫了一下,在明辉期盼的目光下,终究还是微微俯身,极快地、象征性地在那糖上碰了碰。
“甜吗?”明辉仰着小脸问。
婉棠怔神,这……
别人吃过的东西,惠贵妃竟然要吃?
而且,是许砚川吃的第一口。
片刻错愕后,婉棠很快回过神来。
笑着张罗:“来,让让,最后一道菜来了。”
婉棠坐在主位,左边是抱着明辉、眉眼柔和的许砚川,右边是难得显出几分娴静姿态的惠贵妃。
婉棠目光转向一直恭敬侍立在一旁的小禄子,温声道:“小禄子,本宫今日心下欢喜,下厨时便多备了一份。”
“你去,将平日里在本宫跟前尽心伺候的,都招呼到偏殿去,热热闹闹地吃上一顿。”
小禄子闻言,猛地抬起头,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哽咽,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娘娘这如何使得?”
“奴才们是什么身份,怎配吃娘娘亲手做的饭菜。”
“奴才们能闻到娘娘殿里的饭菜香,已是天大的福分,哪里敢……”
深宫之中,主子赏赐金银珠宝是常事,但亲手做了饭菜赏给下人吃,尤其是位份尊贵的贵妃亲手所做,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恩典。
这代表的不仅仅是赏赐,更是一种将他们视为自己人的亲近与体恤。
婉棠心中亦是感慨,柔声道:“起来吧。”
“今日不论尊卑,只论情分。”
“你们伺候本宫尽心,本宫心里都记着。”
“快去,莫要让饭菜凉了。”
“奴才……奴才谢娘娘天恩!”
小禄子重重磕了个头,这才用袖子胡乱抹着眼泪,激动万分地退了出去。
忙着去招呼那些同样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宫人。
正殿内,婉棠听着那隐约的动静,唇边笑意更深。
她拿起玉箸,亲自为许砚川夹菜,又为惠贵妃斟酒,轻声道:“来,我们一家,吃饭。”
许砚川看着碗中的菜,眼神复杂,最终化为一声低沉的:“谢姐姐。”
惠贵妃也微微颔首,低声道:“多谢。”
明辉看着舅舅和惠娘娘,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自己拿着小勺子,舀得满满一勺饭,努力地往嘴里送。
【哈哈哈,我怎么感觉,婉棠是故意的。就是为了将所有人支开,给他们自己留点空间?】
【虽然不排除这种可能性,可让所有人出去,有的是理由,甚至只需要一句话就可以。但是婉棠没有做,饭菜都是婉棠亲手做的,不是吗?】
【好在,狗皇帝今日在养心殿来不了,如今墨家沉冤的雪,黄飞虎此刻就在养心殿。】
【已强烈要求了自己手中的十万大军,全部恢复原来的名字,墨家军。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对不起国公爷。】
【只怕楚云峥此刻也头疼,若不安抚好黄飞虎,又是祸端。】
【哈哈哈,我好开心。婉棠终于不再是依附着别人往上爬的菟丝子了。】
【墨家军就是婉棠的底气,宁家的交好就是婉棠的助力。更不要说,许承渊带的十万大军,如今也对许砚川心悦诚服。】
【三道虎符,能完全供婉棠驱使的就有两道。婉棠的实力,远远超过了曾经的许承渊。】
【这还只是明面上的,如今婉棠的产业,自己赚的银子,供养二十万大军,很难吗?根本就不需要户部的支援。】
婉棠正准备吃饭。
听见弹幕里的话,心里面却多了担忧。
表面上看起来,如今的局面,自然是更有利。
只是黄飞虎还是操之过急了,这个时候露面,只会让楚云峥惊觉,以作防备。
不过说起来,如今婉棠面对楚云峥时,的确是更有底气的。
苏言辞在的时候,楚云峥还能多上一张底牌。
如今……
婉棠嘴角上扬。
真不敢想象,如果自己顺利将户部握在手中,又会怎样?
“姐姐。”
许砚川终于能毫无顾忌吐出这个称呼。
他指着桌上的披萨和汉堡:“这些菜,造型独特,味道却很精奇,当真不错。”
婉棠闻言,眉眼瞬间弯成了温柔的月牙。
以前听弹幕说,这叫白人饭,也亏得国人改良,才有这般滋味。
想不到竟然挺受欢迎的,轻声应道:“你喜欢就好,以后常给你做。”
惠贵妃安静地吃着菜,偶尔抬眼,唇角会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小明辉坐在舅舅腿上,一会儿指指这个菜要舅舅夹,一会儿又把自己觉得好吃的努力舀起来。
颤巍巍地非要喂到惠贵妃嘴边:“惠娘娘,吃!”
许砚川一边小心护着怀里的明辉,怕摔着。
一边又要应付小家伙层出不穷的指令,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惠贵妃看着他窘迫模样,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
弟弟归来,好友在侧,幼女绕膝,灯火可亲,饭菜暖胃。
所有的阴谋算计、血腥纷争,仿佛都被隔绝在了这温暖殿宇之外。
她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只觉得一股暖流从喉间一直熨帖到心底最深的地方。
窗外,细雪无声飘落;窗内,炭火噼啪,笑语晏晏。
这一刻,岁月静好,莫过如是。
只是时间催人。
引着许砚川进宫的公公已经在外面催:“许将军,时候不早了。”
婉棠急忙站起来,头一次有些愤怒地对外面喊:“等等。”
“姐姐,也不是他的错。”许砚川站起来,声音柔和:“北境战事吃紧,我原本就不该回来。”
“今日一别,下次见面,怕只有等我凯旋归来。”
婉棠气急,声音陡然沙哑:“北境要是善茬,又何须等到你去平荡。”
“没事的。”许砚川轻轻一笑:“有姐姐在,粮草充足,兵强马壮,我们定会战无不胜。”
婉棠重重点头。
眼中满是期盼之色。
叮嘱着:“为平息墨家亲信怒火,楚云峥一定会让你继承外祖父的位置。”
“我只要你保护好自己,不要什么战功赫赫。要不了多久,你便是最年轻的国公爷。”
“也是唯一一个能够和宁国公平起平坐的人。”
婉棠语气激动。
许砚川却笑得纯粹:“姐姐,可我也是凤栖国的人啊!”
“我也想要保家卫国,还凤栖国子民,没有战争的安乐之地。”
外面的公公,又在催促了。
许砚川不舍地将明辉放在。
转身,往外走。
惠贵妃坐在那,如同木桩,忽然之间,枝叶枯萎。
许砚川走进了风雪中,竟都没看旁人一眼。
“呵……”惠贵妃凄凉一笑,低下头,忽觉眼前美食,再无半点滋味。
“吱呀!”
谁想门再次推开。
许砚川头上压着一层薄雪。
手中握着一支红梅,枝丫造型独特,有小刀打磨过的痕迹,顶端两朵梅花并蒂,一朵含苞待放,一朵正开得明艳。
惠贵妃缓缓站起身来,望着他。
许砚川那笑容,干净地压过白雪,他伸出手来,取下原属于宁答应的珠花。
将红梅别在她发梢。
“珠花娇嫩柔弱,不堪一击。”
“唯有红梅傲立于风雪之中。”
红梅染红了惠贵妃的耳尖,她竟害羞地低下了头。
许砚川后退两步,微微鞠躬,转身离开,身影消失在了风雪之中。
夜深,风雪扑窗。
婉棠倚在窗边,指尖捏着李萍儿送来的密信。
信上字迹刺眼。
“墨家倒台绝非萧四海一人所能为,背后定有连先帝都被蒙蔽的滔天权柄。”
她正心乱如麻,殿门忽被撞开。
楚云峥挟着一身寒气闯入,龙袍沾雪,眸色沉郁。
他不由分说将她按在榻上,吻得粗暴,动作间尽是发泄般的占有。
婉棠疼得指尖发颤,却咬唇忍住呜咽。
“唔。”婉棠发出闷哼声。
每一次用力,婉棠都能感到身体被撕裂一般的疼,泪水更是顺着眼角滚落。
【狗皇帝,我真想掐死他,他是牛吗?竟然这样折腾棠棠。】
【一直都想看付费画面,现在看见了,我想将男主拖出电视打一顿。】
【还不是因为在黄飞虎那吃瘪,无奈之下,已经答应恢复墨家军的名字。许承渊一旦凯旋归来,成为国公爷是迟早的事情,墨家军自然也是墨家的。你们想想看,到时候婉棠那是什么位置?】
【一个被自己握在手里的玩具,忽然之间能够站在你的肩膀上了,你心里能不慌?】
弹幕直接开骂。
婉棠却依旧躺在那,默默地承受着。
直到楚云峥彻底平息。
重重趴在婉棠身上,婉棠身上已经冰冷一片。
他翻身躺下,略微皱眉,感到枕上湿润。
这才伸出纤长手指,拭了拭婉棠眼角。
问了句:“你哭了!”
这语气,平淡得可怕。
他不是纠结婉棠为什么会哭,更像是肯定一个事情罢了。
婉棠好疼,每动一下,都痛到流冷汗。
却也只能笑的说:“是臣妾,身子骨太不争气了。”
楚云峥声音依旧那么冷:“既然痛,为什么不说?”
“臣妾的一切都是皇上的,自然任凭万岁爷处置。”
她情绪稳定,虽然疼的声音变形,却还是说:“雷霆雨露均是天恩,皇上这么做,肯定是有您的原因。”
“臣妾,无怨无悔。”
黑暗中,看不见楚云峥眼中的光芒,却能听见他的笑声。
他一把将婉棠搂在怀中。
这才放缓了声音:“朕就是太想你了。”
“你瞧瞧朕那两个废物皇子,急着让我的棠棠,生个能替朕分忧的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