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三日,婉棠才走动自如。
即使如此,小腹时不时传来刺痛。
好在谢太医医术高明,小心调理之后,疼痛感才稍微得到缓解。
饶是小禄子,每次伺候着,也心疼地掉泪。
行为举止越发出乎婉棠意料。
多次与李萍儿和小顺子说话时,小禄子就会有事离开,更像是刻意回避。
窗外大雪纷飞,殿内炭火噼啪。
婉棠看着李萍儿,语气带着少有的严肃:“萍儿,如今生活安稳,何必再去蹚晏王的浑水?他城府极深,给你的那点恩情,不过是钓饵罢了。”
李萍儿脸上泛起苦涩:“可晏王确实帮过我们……”
“钓鱼哪有不挂饵的?”婉棠打断她,“他图的,从来不是帮你。”
李萍儿猛地起身,眼眶微红,失魂落魄地往外走。
“小顺子留下。”婉棠唤住要跟出去的小顺子,正要交代什么——
殿外突然传来尖叫声,伴随着慌乱的脚步。
“不好了!柳贵人见红了!”
廊檐下,风雪卷着寒意。
柳贵人瘫倒在冰冷的青石地上,身下素白的积雪正被汩汩涌出的鲜血浸染成刺目的红。
她脸色惨白,双手死死护住腹部,痛苦的呻吟断断续续。
李萍儿僵立在一步之外,脸色比雪还白,双手无措地悬在半空,像是想扶又不敢碰。
而在她身侧,太后身边的容嬷嬷正垂手站着。
穿着深褐色宫装,脸上沟壑纵横,眼神如同古井般幽深平静。
她更像是一个审判者,高高在上,盯着这些微不足道的人表演。
婉棠见状,心如擂鼓。
虽皇上对这个皇子,总共才过问过三次不到,可终究也是皇嗣。
婉棠如今代掌凤印,此等事情发生,她难辞其咎。
忙上前:“怎么回事?”
“贵妃娘娘,救救臣妾。”柳贵人脸色苍白,双手紧紧握住小腹:“您说过,要替臣妾,护住这个孩子的。”
“快,传太医。”婉棠来不及多想,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立刻救人。
“将柳贵人送到本宫寝宫,赶紧去库房取人参,还有……”
婉棠急忙吩咐,所有人动起来,只为救人。
刚要往屋中走,容嬷嬷却上前一步,拦在了婉棠的前面。
绷着一张脸,声音里依旧透着倨傲:“贵妃娘娘,柳贵人见红,事情如此蹊跷,您就想糊弄过去?”
婉棠不得不停下脚步。
对上容嬷嬷质疑的目光:“依嬷嬷看,当如何?”
“救人是太医们的事情,娘娘更应该肃清后宫风气。”容嬷嬷面不改色。
抬手一指:“是此人,故意撞倒柳贵人,才会发生这等事情。”
婉棠目光一沉。
李萍儿连连摇头,忙说:“不,不是的。是容嬷嬷推了臣妾。”
“臣妾见柳贵人迎面走来,想着她怀有身孕,本就想要避让。”
“谁想到身后忽然被人推了一把,这才撞在了柳贵人的身上。”
李萍儿急忙说清真相。
不想容嬷嬷不慌不忙,语气中满是讥讽:“鸢嫔娘娘,您这话着实让老奴叫苦了。”
“老奴不过是奉太后之名,前来为柳贵人送补药。希望她好好养胎,能为皇上诞下皇子,繁衍皇嗣。”
“怎么在你口中,就成了谋害皇嗣?”
容嬷嬷脸上瞬间惶恐不安,当即跪下:“太后娘娘,老奴给您丢人了。”
“若不是老奴多管闲事,说了一句。又怎么会平白招惹宸贵妃,还给您老人家抹黑了!”
跟随者柳贵人的几个宫女太监,一听这话,吓得立刻跪成一片。
忙说:“奴才也瞧见了,的确是鸢嫔娘娘撞上来,柳贵人才摔倒的。”
“奴才也瞧见了。”
“柳贵人的确撞得很重。”
“像是冲过来的。”
李萍儿满是无力感。
容嬷嬷早已经是一副看戏模样。
“姐姐。”李萍儿苦厄一笑,跪在那,语气中满是无奈:“这摆明就是一个陷阱。”
“这是一个早就挖好的坑,是我蠢笨,竟中计了。”
【这一次还真猜错了,李萍儿这种脑子,根本用不到太后亲自给她挖坑。】
【萧家覆灭,太后摆明了是恨皇上。就不乐意看见皇帝能生下来一个健康的皇子,只是报复而已。】
【大量补品肯定是真的,但原计划里面,太后只是随便想找个替死鬼,推倒柳贵人就是。】
【原本只是某个宫女罢了,没想到李萍儿刚好走过来,正好来个买一送一。】
【只能认栽了,毕竟作为上一届的宫斗冠军,这点毛毛雨一般的小动作,想要抓到她们的把柄,根本不可能。】
是啊!
婉棠相信容嬷嬷推了李萍儿。
可谁看见了?
如何自证?
婉棠长叹一口气。
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声音里满是疲惫:“既如此,将鸢嫔带下去,本宫亲自审问。”
“六宫事宜如此之多,娘娘已如此繁忙,怎能事事亲力亲为?”容嬷嬷适时开口。
婉棠语气拔高,眉眼间竟是不满,冷声道:“嬷嬷这是在教本宫做事?”
“本宫虽尊敬老人,可也容不得任何年龄阶段的人,骑在本宫头上造次!”
“娘娘多心。”容嬷嬷就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接着说道:“此事本就该交给慎行司,若娘娘实在不愿,太后也可替你分忧。”
太后依旧是太后。
没了萧家,只是断其一条臂膀,并不致命。
更何况,楚云峥本就以仁孝立国,只要太后一日是皇上母亲,就必须尊重。
婉棠咬牙,疲惫:“罢了。”
“将鸢贵人移交慎行司,调查清楚。”
说着,盯着容嬷嬷,一字一句道:“谁无辜,谁罪过,本宫会明白的。”
“如此便好。”
容嬷嬷依旧那般趾高气扬:“老奴告退。”
太医急冲冲赶来长乐宫,又灰溜溜离开。
柳贵人的孩子终究是没保住。
楚云峥闻讯赶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身上裹挟着寒气,冷声质问:“怎么回事?”
柳贵人虚弱地从床上跌下来,挣扎着爬到楚云峥跟前。
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哭得撕心裂肺:“皇上,臣妾对不起您。”
“是臣妾无能,没能护住我们的孩儿。”
“朕问的是,怎么回事?”楚云峥的声音冷硬。
柳贵人抬起泪眼,皇上的态度,凌冽的可怕。
本以不指望能从他眼中看到心疼,不想却连对孩子的惋惜也没有。
惧怕之间,颤抖着说:“是鸢嫔,她推了臣妾……”
楚云峥目光一凝,倏地转向婉棠,眼神复杂。
婉棠心中猛地一沉,脸上瞬间褪去血色,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皇上,您是在怀疑臣妾指使?”
楚云峥声音依旧冷得可怕:“朕没说。”
婉棠眼圈倏地红了,“臣妾为何要这样做?”
“臣妾有什么理由去害一个未出世的孩子?”
她迎上楚云峥审视的目光,语气愈发激动而坚定:“要不是皇上,臣妾还只是一个孤儿。”
“对如今的一切,臣妾也格外满足。”
婉棠话顿了顿,说得更有意味了些:“更何况,弟弟已前往北境。”
“臣妾还盼着他凯旋归来……”
归来之后,是何等地位。
那国公爷的位置,还能跑得掉吗?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让楚云峥皱眉。
忌惮。
揣测。
他盯着婉棠看了片刻,那锐利的目光仿佛要穿透她的皮囊,直抵内心。
然而,最终他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伸手将婉棠用力揽入怀中。
大手在她背后轻轻拍抚,语气放缓了些许,带着安抚,却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
“朕没说不信你。”
他的声音低沉,“只是这后宫之中,暗箭难防。朕是让你处处小心,谨言慎行。”
他将她搂得更紧,下颌抵着她的发顶,声音里透出几分真实的担忧:
“朕不希望你出事。”
婉棠依偎在他怀中,顺从地低低“嗯”了一声,将脸埋得更深。
两人相拥的身影在雪地中显得格外亲密,仿佛刚才那片刻的猜忌与风波从未发生。
柳贵人跪在那,满脸错愕。
半张着嘴,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哈哈哈,我本来是想骂狗皇帝的,但是一看到柳贵人的表情,我有点忍不住。】
【柳贵人:求为我发声?】
【太搞笑了,这狗皇帝要是以前,肯定又开始陷入怀疑,让婉棠陷入危险之处。但是现在,他竟然哄上了。】
【能不哄吗?这哄的可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二十万大军啊!】
【哈哈哈,有权有势就是好。我忽然好期待,要是有一天,狗皇帝知道棠棠那么多钱之后,会是什么表情。】
【有点意思,他知道之后,以后看见的就不是他的棠棠,而是一个活着的户部、兵部。】
本来是如此严肃的环境,婉棠在听到弹幕之后,差一点没能忍住,笑出声来。
楚云峥捏了捏婉棠的鼻子,语气凶狠,表情却满是宠溺:“以后,不许再胡思乱想?”
“朕心中,有你。”
婉棠巧笑盼兮,点头:“嗯,臣妾知道了。”
柳贵人跪在地上浑身颤抖,气得胸口疼,偏还不敢发出哭声,生怕惊扰到皇上,平白落个罪名。
“此事没交给太后,做得很好。”楚云峥苦笑:“太后病了。”
“不宜操劳。”
“朕今日繁忙。”握着婉棠的手:“棠棠便替朕,瞧瞧她去。”
婉棠重重点头,太后病了,皇上孝顺。
那句“萍儿是冤枉的”,终还是硬生生地哽在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