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迈开步子,大步往前走。
赵勇看着江炎那挺得笔直的背影,像一杆戳破了天的标枪,堵在胸口的那股子闷气,呼的一下,全散了。
他咧开大嘴,嘿嘿地无声傻笑。
是啊,有炎哥在,怕个球!
……
第二天,天边刚撕开一道口子,透出灰蒙蒙的鱼肚白。
寨子门口,突然传来“噗通”一声闷响!
那声音沉得像是有人拿麻袋砸在了烂泥地上,把守门的兄弟吓得浑身一个激灵,想都没想,抄起旁边的砍刀就吼着冲了出去!
门口地上,一个负责巡山的兄弟直挺挺地趴着,整个人像是刚从泥潭里捞出来,裹满了湿冷的泥浆。
他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嗬嗬”的破风箱声,十根手指已经完全抠进了地上的烂泥里,指甲缝里全是黑泥和血。
“炎哥……快……去叫炎哥!”
他一开口,嗓子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个字都往外喷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出……出事了!”
江炎闻讯赶来时,身上还带着清晨的寒气,他连一个字都没问,只扫了一眼地上那人的惨状,便直接带着赵勇和几个兄弟,朝着西边山道狂奔而去。
山路上,全是新踩出来的脚印,又湿又乱,深一脚浅一脚,把整条路都踏成了一片泥泞。
赵勇猛地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撮湿泥,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脸色瞬间就黑得能拧出水来。
“他妈的,是新脚印!”
他朝着地上啐了一口,“这帮狗杂种,鞋底子的花纹就没一个重样的,少说也得有几十号人!”
江炎没吭声。
他站起来,看向远处死寂的山林。
风吹过,只有树叶在哗啦啦地响。
太安静了。
整片林子,连一声鸟叫虫鸣都听不见,安静得让人心里发毛。
这根本不是山林该有的样子。
“回去。”
江炎扭头就走,动作干脆利落,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
“啊?”赵勇当场就懵了,急得往前抢了一步,“炎哥,不追了?人肯定就在附近啊!”
江炎脚步不停,头也不回。
“不追。”
他的声音平直,听不出任何情绪。
“回去。”
“关门。”
“磨刀。”
三个词,一字一顿,像是三记重锤,狠狠砸在赵勇的心口上。
……
回到寨子,刺耳的铜锣声“当!当!当!”撕裂了山谷的宁静!
所有人都被紧急召集到了校场,一张张被惊醒的脸上,还带着昨夜的睡意,此刻却只剩下惶恐和茫然。
江炎站在高台上,视线从底下每一张脸上缓缓扫过。
“从今天起,寨子岗哨,加双倍!”
“所有人,晚上睡觉都给老子睁着一只眼!”
他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让底下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心头一凛。
“谁他妈的敢在这时候给老子掉链子,”他拖长了音调,话锋陡然一转,变得森然无比,“出了事,老子亲手扒了他的皮!”
底下的人群先是死一般的寂静。
随即,一股被逼到绝路的狠劲,轰的一下被彻底点燃!
“是!”
“干死他们!”
吼声震天!
江炎又看向赵勇。
“你,带几个机灵点的兄弟,轮班在寨门口守夜。”
“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敲锣!”
“明白!”赵勇扯着嗓子大吼。
安排完一切,人群散去,整个寨子瞬间像一台上紧了发条的机器,陷入一种紧绷的忙碌之中。
江炎独自一人回到自己的木屋。
他推开门,从墙角抄起一把锈迹斑斑的环首刀。
刀刃上全是豁口,他用拇指在上面蹭了蹭,连道白印都留不下。
他握着刀柄用力晃了晃,整个刀身都在嘎吱作响,感觉再用点力就要散架。
“操。”
他低骂一声,手腕一翻,直接把刀扔在地上,发出一声嫌弃的脆响。
这玩意儿,砍柴都他妈嫌钝。
他猛地转身,冲出木屋,对着外面扯开嗓子大吼:
“赵勇!”
赵勇正扯着嗓子指挥人手,被这一声吼得腿肚子一哆嗦,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炎哥,咋了?”
“让兄弟们把库里能用的家伙,全都给老子翻出来!破的修,钝的磨!”
江炎的声音里,火气压都压不住。
“天黑之前,所有家伙,全都给老子磨利索了!”
这声音淬了冰,一个字一个字砸在赵勇脸上。
“成!”
赵勇脖子一梗,二话不说,转身就冲着底下那帮人扯着嗓子吼:“都他娘的听见没!动起来!把吃饭的家伙给老子伺候好了!”
整个寨子瞬间炸了锅。
“噌!噌!噌!”
磨刀石和刀刃摩擦的声音,尖锐刺耳,响成一片。男人们光着膀子,汗珠子顺着脊梁沟往下滚,嘴里骂骂咧咧,手上的力道却一下比一下狠。
“妈的,这破刀,豁口比我牙缝都大!”
“少他娘废话!磨快点!不然明天这刀就该砍你脖子了!”
江炎没管身后的喧嚣,一个人走到了西边那块新垦的田埂上。
田里的苗已经蹿到了小腿高,绿油油的一片,在风里摇晃,每一片叶子都卯足了劲儿向上长。
他蹲下,粗糙的指腹捻起一片挂着晨露的嫩叶。
就为了这片绿,为了八妹和九儿那俩丫头能吃上一口饱饭,能挺直腰杆活下去。
他刚要起身,风向毫无征兆地一转。
一股子呛人的味道钻进鼻腔,极淡,却让他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不是寨子里的饭香,更不是铁匠铺的烟火气。
这是……烧湿柴火的烟!
江炎蹲着的身形猛地一僵,脖子像是生了锈的铁器,咯吱咯吱地,一点点转向西边山林深处。
那帮狗杂种……
他们居然敢在这里生火!
就在他杀气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时候,一个清脆的童声突然从不远处传来。
“哥!哥!你看我!”
清脆的喊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八妹提着个小竹篮,发辫在脑后一甩一甩地跑过来,小脸上全是得意。
“哥,好多野菜!”小丫头把篮子举得高高的,献宝似的。
江炎接过篮子,里面的野菜掐得极嫩,还带着水珠儿。他心里飞快地盘算,这够寨子里所有人喝上一大锅菜粥了。
“拿回去,让你赵勇叔找人洗干净,今晚给大家加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