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念把那封皱巴巴的信,撕的粉碎。
纸屑从她指缝漏下来,跟下雪似的,冰冷冰冷的。
她不怕刀子,不怕明着来的算计。
她怕的,是这种烂在根子上,藏在血脉里的怨毒。跟条滑腻的毒蛇一样,躲在最阴暗的角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窜出来给你一口。
宿舍里安静的吓人。
赵琳琳跟钱莉瞅着她那张没血色的小脸,大气不敢出。
她们头一回,从这乡下姑娘身上,感觉出一股子让人后背发凉的冷。
陈念没理她们。
她走到自己书桌前,铺开信纸,拿起她爹送的那支崭新英雄牌钢笔。
她要把所有事,一五一十都告诉奶奶。
只有奶奶,是她在这世上,唯一,也是最铁的靠山。
信写的很长。
从刘芬那封淬毒的信,到校门口那俩小混混。
她没哭也没抱怨,就那么平静的陈述事实。
可平静的字里行间,却透着股压不住的杀气。
信写完,陈念的心反倒静了。
她知道,奶奶看到这封信,肯定会明白她的意思。
也肯定会,给她一个她想要的答案。
她吹干墨迹,把信纸仔细折好塞进信封。
又从枕头底下,摸出那本御厨监制。
她翻到“血引”那页,瞅着那行娟秀的小字,看了很久。
然后,她从书的夹层里,抽出张更小的泛黄纸条。
那是奶奶临走前塞给她的。
上头用极小的字,写着一个她从没听过的药方。
药方名叫“蚀骨散”。
注解写着,这药无色无味入水即化。刚开始吃能强身健体百病不侵。可要是吃久了,就跟附骨之疽一样,天天晚上受万蚁噬心的罪,直到油尽灯枯。没药解。
陈念看着那几个字,只觉得指尖发冷。
她知道,这是奶奶留给她的,最后,也是最狠的一道护身符。
是用来对付那些,真想要她命的畜生的。
第二天,陈念找到辅导员,请了三天假。
她没说实话,就说家里有急事。
然后,她一个人,坐上了南下的火车。
她没有回家。
她的目的地,是省城。
她要去找一个人。
一个她觉得,现在唯一能帮她解决心病的人。
铁路局家属大院。
王建业瞧见陈念风尘仆仆一脸疲惫的样,吓一跳。
“念念?你怎么来了?出啥事了?”
陈念没有绕弯子,直接把刘芬在劳改营策划那点破事跟那封淬毒的信,一五一十全跟王建业说了。
但字里行间的凶险,听的上过战场的老兵王建业,都抽了口冷气。
“这个毒妇!!!”
王建业猛的一拍桌子,气得浑身发抖,“简直丧心病狂!”
他看着陈念那张没啥血色的小脸,心疼坏了。
“念念,你放心!这件事,王叔给你做主!”
“我这就去找人!不把这个毒妇跟那个什么红姐办了,我就不姓王!”
陈念却摇了摇头。
“王叔,我来找您,不是想让您帮我把她们怎么样。”
她声音很平静,眼神却冷得吓人。
“我想请您帮我一个忙。”
“我想...去见她一面。”
王建业看着陈念那双平静的眼睛,心里却是一阵发寒。
他从那平静后头,看见了一股子她这岁数不该有的狠劲。
“念念,你……你想干啥?”
王建业的声音里,带了丝担忧。
“你可别做傻事!为了那种人,不值当。”
陈念摇了摇头,嘴角拉出个冰冷的笑。
“王叔,您放心,我不会脏了自己的手。”
“我只是想,亲口问问她,我到底,是不是她亲生的。”
“也让她,亲眼看看,她费尽心机想毁掉的女儿,现在,过得有多好。”
王建业看着她这副样子,沉默了很久。
最后,他还是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好。”
“我来安排。”
三天后,省第一劳改采石场,一间单独的会见室。
铁门“哐当”一声打开。
刘芬穿着一身囚服,头发枯黄,瘦的只剩一把骨头,被两个女管教一左一右的架了进来。
她抬起头,看到坐在桌子对面的那个身影时,愣住了。
陈念。
她的女儿,陈念。
不过几个月没见,眼前的女孩,跟换了个人似的。
她穿着身崭新合体的学生装,头发梳的整整齐齐,皮肤也养白了不少。
她就那么安静的坐在那里,腰背挺的笔直,眼神也清亮,带着一股刘芬从没见过的从容自信。
那一身的气质,比城里领导家的千金小姐还像那么回事。
嫉妒的火一下就在刘芬心里烧起来。
“你来干什么?”
刘芬的嗓子哑的跟破锣似的,“来看我笑话吗?”
她挣开管教的束缚,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用一双淬了毒的眼睛死死盯着自个儿女儿。
陈念没有理会她话里的恶意。
她只是平静的看着她,看着她那张因为嫉妒怨恨而变得扭曲的脸。
“我今天来,是想问你一件事。”
陈念的声音,很轻,却跟针一样一下下扎在刘芬心上。
“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
刘芬的身体,猛的一僵。
她看着陈念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心里一阵慌乱。
但很快,她就冷笑起来。
“怎么?当上状元了,就嫌我这当娘的是个劳改犯,给你丢人了?!我告诉你陈念,你就是我生的!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你这辈子,都别想甩掉我!!!”
她的声音,尖利又刻薄。
陈念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最后那点念想,也断了。
她笑了。
那笑很淡,却带着股说不出的悲凉。
“好。”
“既然我是你亲生的。”
陈念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了一沓东西,放在桌子上,推到刘芬面前。
那是一沓崭新的大团结,少说有三四百。旁边还有几张全国通用的粮票跟布票。最后是张盖着首都大学红章的...退学申请表。
刘芬的眼睛,在看到那沓钱跟票的时候,瞬间就直了。
可当她看到那张退学申请表时,她愣住了。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念看着她,一字一顿,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跟砸地上似的,有声儿。
“我来,是想跟你做一笔交易。”
“这些钱,这些票,还有这张签了字的退学申请表,都给你。”
“我只有一个条件。”
她顿了顿,眼神跟刀子似的,从刘芬那张又贪又怕的脸上刮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