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过去了，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晨雾像薄纱似的笼罩着郊外，
草叶上还挂着晶莹的露珠，“滴答”落在泥土里。
墨灵操控着海盗船，稳稳降落在赛亚特领露罗洛纳村的郊外。
船身触到地面时，发出“咚”的一声轻响，震起些许尘土，在晨光里打着旋。
“吱呀——”
舱门被推开，发出长长的声响。
船身刚停稳，众人便陆续下了船，脚步声“嗒嗒”踩在沾着露水的草地上，留下一个个浅浅的脚印。
利奥走在最后，双手插在披风口袋里，
目光扫过四周，很快捕捉到村子的变化——岸边的捕鱼业已恢复，
晾晒的渔网“哗啦”随风摆动，渔民正忙着修补网眼，
出海的渔船却比记忆中少了大半，码头的木桩孤零零地立在水里，显得有些空旷。
“人工养殖倒是推起来了。”
他视线落在岸边新建的养殖网箱上，那些漂浮在水面的格子里，隐约能看见鱼群游动的影子。
点了点头，
“看来当初的产业没白搞。”
拉芙塔莉亚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岸边几个村民正往网箱里撒饲料，
木瓢碰撞发出“邦邦”声，动作熟练得像是做了千百遍。
她点头附和：
“嗯，上次来的时候就听说了，现在出海捕捞不是主要产鱼方式了。
村民说那些渔船大多改成观光用了，刷得五颜六色的，游客多的时候忙不过来呢，连孩子们都能帮忙撑船。”
“还有那边。”
利奥抬手指向村外森林，指尖划过晨雾，带出一道淡淡的痕迹，
“之前种的突变植物种子，已经长成果园了。”
远远望去，一片郁郁葱葱，枝头隐约挂着红的、黄的果实，像撒了把彩色的珠子。
他顿了顿，补充道，
“当初只是想在粮食短缺时应急，没想到挺受欢迎，连邻村的人都来买。”
“是啊，上次莱茵诺德先生传信，还提过果子口感很好呢，又甜又多汁，咬一口能溅出汁水来。”
拉芙塔莉亚轻声应和，想起信里的描述，嘴角弯了弯。
[话是这么说，但是这好像跟桉树一样，挺消耗土壤肥力的，也不能过度种植。
得跟莱茵诺德提一句，轮种些固氮植物才行。]
利奥心里盘算着，目光沉了沉。
这话刚落，菲洛的眼睛瞬间亮了。
她手一扒利奥的衣角，就往森林方向冲，声音脆生生的，带着点急切：
“主人！果园！菲洛要吃果子！上次的红果子超甜！”
“等等我！别想独吞！”
墨灵也眼睛一亮，攥着裙摆快步跟上，
鞋跟“噔噔”踩在地上，溅起细小的泥点。
利奥瞥了她一眼：
“这又不是甜品，你凑什么热闹？”
“怎么不是？”
墨灵立刻反驳，嘴里念叨着，脚步没停，像阵风似的往前飘，
“甜的！我也要去！上次的浆果超好吃，甜津津的，比你做的照烧汁还甜！”
[原来是这样。]
利奥了然，指尖在口袋里轻轻敲了敲。
“站住。”
利奥伸手一拽，精准揪住菲洛的后领，像拎小猫似的把她拉了回来，菲洛“呀”地轻呼一声。
拉芙塔莉亚也及时拉住墨灵的手腕，轻声劝：
“先别急，跟村民打过招呼再去也不迟，贸然进去不好，会被当成小偷的。”
“而且这是私人领地，不能随便闯。”
利奥补充道，指尖轻轻弹了下菲洛的脑袋，发出“笃”的一声轻响。
菲洛噘着嘴，腮帮子鼓鼓的，
脑袋在利奥手心里蹭了蹭，像只撒娇的小狗，不服气地说：
“可是主人，这不就是你的领地吗？
你的不就是菲洛的？菲洛吃自己家的果子怎么了？”
利奥被问得一顿，随即揉了揉她的头顶：
“……那倒也是，等一会再说，听话。”
他目光扫过队伍，忽然顿住，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温蒂亚呢？”
格利昂顺着他的视线看了圈，笑着答：
“这丫头没乱跑，还在船上呢，刚才下来时还看见她跟月茸在舱里，头凑在一起不知道在看什么。”
利奥有些意外，难得点头，语气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缓和：
“倒是比以前懂事了，性格也腼腆了些。
以前她都是第一个往下冲的。”
“才不是懂事呢！”
墨灵突然插话，带着点小得意，
“刚才在船上，她跟月茸一直聊算术，算得津津有味，连船停了都没注意！我喊了她两声都没听见！”
众人抬头看向船舷，果然看见温蒂亚和月茸的身影。
月茸手里拿着图纸，笔尖在上面“沙沙”画着，时不时圈出几个数字；
温蒂亚凑在旁边，脑袋几乎贴在一起，看得认真，手指还在半空跟着比划。
两人不知聊到什么有趣的地方，温蒂亚突然“咯咯”笑起来，声音像风铃在响，清脆得很。
格利昂无奈摇头，语气带点自嘲：
“这孩子，跟月茸小姑娘待在一起，倒比跟老朽亲近多了。”
[好神奇，两个性格相反的人，
一个大大咧咧像熊孩子，上蹿下跳的；
一个沉稳细致精通算术，安安静静的。
居然能做朋友，还聊得这么投机。]
利奥在心里默默想着，收回目光对众人说：
“先去村里找莱茵诺德，确认情况后再安排后续。”
“好！”
拉芙塔莉亚率先应下，声音清脆得像咬碎了冰。
菲洛也收起馋样，乖乖跟在后面，只是眼睛还时不时瞟向森林的方向，像只惦记着鱼干的猫。
出发前，利奥转身走上船。
他把还凑在一起看图纸的温蒂亚和月茸拉了下来，温蒂亚“呀”地吓了一跳。
“船都停了还待在上面？”
利奥看着温蒂亚，语气听不出喜怒，
“跟我们一起去村里。”
温蒂亚吐了吐舌头，拉着月茸的手跟上，声音轻快：
“知道啦，利奥！月茸小姐在跟我说新的算术方法，特别有意思，算起来像玩游戏一样，我没注意时间嘛。”
“你学会了？”
利奥有些意外，挑了挑眉——毕竟她不久之前还是个连乘法表都记不全的算术白痴。
“温蒂亚小姐用算盘计算的话，速度很快，噼里啪啦几下就算出来了，不过口算能力还有待加强。”
月茸也笑着点头，语气温和，
“利大人，是我聊得太投入了，耽误了时间，抱歉。”
利奥没再多说，转身带头朝村子走去，
黑色的披风在晨光中摆动，像展开的翅膀。
其他人连忙跟上，脚步声“嗒嗒”交织在一起，像支轻快的乐曲。
队伍很快融入郊外的晨光里，朝着炊烟袅袅的村庄走去，远远能听见村里传来的鸟鸣声，打破了宁静。
……
晨雾像掺了棉絮似的，裹着村落的炊烟慢悠悠飘着，带着点柴火的焦香。
村民收拾农具的动静隐约传来，“哐当”的铁器碰撞声混在鸟鸣，
村口那队人影却像融进了雾里，脚步轻得没惊起半分声响，没被任何人察觉。
拉芙塔莉亚攥着裙摆的手指轻轻收紧，布料被捏出细密的褶皱，
声音压得低，像怕惊散了眼前的雾气，满是恳切：
“利大人，我想先去看看双亲的坟墓……”
她顿了顿，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影，
颤了颤，又小声补了句，像怕添麻烦似的，
“那个，可以吗？不会耽误太久的。”
利奥目光扫过她泛红的眼角。
他没多余废话，只沉声道：
“嗯，我们先过去。”
他率先朝村外山崖走，皮靴踩在带露的草地上，发出“沙沙”轻响。
拉芙塔莉亚立刻跟上，腰间的剑鞘偶尔碰到腿，发出“咔”的轻响，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温蒂亚、墨灵、格利昂和菲洛也乖乖跟在后面——往常这几个总吵得没停，此刻却像嗅出气氛不对，
连爱蹭人的菲洛都没敢凑上前，只是翅膀在身后轻轻扫着，带出细碎的风声。
[不过，人这么多，会坏了气氛吧。
这种时候，她大概更想安静待着。]
利奥心里掠过这个念头，脚步顿住。
“啊，那个。”
利奥突然回头看向众人，停下脚步，雾气在他肩头缭绕，
“你们要不先去村门口等着吧，我们一会赶过去。
这里算是墓地，人太多不太好，扰了清净，也扰了逝者。”
“喂，大哥你不是在拿我们当外人吧……唉？”
弗乌鲁刚想补充抱怨，胳膊就被阿朵拉一把拉住，力道不小，差点踉跄着撞到旁边的格利昂。
“全听利大人的，走吧，兄长大人！”
阿朵拉倒是露出一副秒懂的神情，嘴角还勾着点了然的笑意——毕竟她是队伍里第二个能琢磨透利奥心思的人。
若利奥真拿他们当外人，根本不会说这么多话，
肯定是有什么特殊原因，多半是想给拉芙塔莉亚留点私人空间。
“阿朵拉，慢点！你拽得我胳膊都疼了！”
弗乌鲁被拖着走，脚步踉跄，嘴里还嘟囔着，却没真的甩开她的手，乖乖跟着往村口去了。
其他人见状也默默跟上，连最爱唱反调的墨灵都只是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了句“真麻烦”，没再多说。
毕竟利奥不喜欢不听话的部下，这一点众人皆知，
谁也不想撞枪口，自讨没趣。
……
走了没几步，拉芙塔莉亚看着越来越远的同伴身影，犹豫着开口：
“那个，真的有必要这样吗？其实大家也没别的意思……”
“其实也没有太大的必要，毕竟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利奥的声音在雾里飘着，带着点冷硬的实在，
“坟墓之类的只是给活着的人一个心理安慰而已。”
他顿了顿，脚下踢到一块小石子，“咚”地滚进草丛，
“不过那只是大多数情况。”
“利大人，你真的变了很多呢。”
拉芙塔莉亚看着远去的众人，感慨道，声音里带着点复杂，像掺了雾的水，说不清是怅然还是别的。
“你指的是哪方面？”
利奥头也没回，继续往前走。
“以前的您，是不会这么霸道的。”
拉芙塔莉亚说着握紧了腰间的剑，指节泛白，
“也不会这么不管队伍里他人的感受。
在船上您对大家也变得这么严厉，连菲洛撒娇都不理，她昨天还偷偷掉眼泪呢。”
“所以呢？”
利奥无所谓地双手插兜，侧头看她，
双色眼眸在雾里显得有些模糊，左目沉如深潭，右目亮似寒星，
“你不满？觉得我管得太多了？”
“所以我……”
拉芙塔莉亚深吸一口气，胸口起伏了一下，
（就让我引领您走向正确的道路吧，
哪怕是刀剑相向，哪怕会被您讨厌。）
她眼神一暗，手悄悄按在了剑柄上，指尖微微用力，似乎下一秒就要拔出剑来。
正要动手的时候……
“你是傻瓜吗？”
利奥突然开口，语气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无奈，像在说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唉？”
拉芙塔莉亚愣住了，手僵在剑柄上，像被施了定身咒，
眼里的决绝瞬间碎成了茫然。
“我这样做可是为了给你准备了一份特别的礼物。”
利奥转过身，直视着她，语气比刚才沉了些，带着点不容置疑，
“而且你一定会喜欢。”
“礼物？”
拉芙塔莉亚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扇了扇，一脸茫然，
“给我的？专门……为我准备的？”
“跟我来吧。”
利奥没多解释，转身走向悬崖，脚步坚定，
皮靴踩在石板路上，发出“笃笃”的响。
（专门……给我的？！）
拉芙塔莉亚感觉脸颊“腾”地一下热了，像被突然穿透雾气的晨光晒透，连耳根都烫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自己越来越容易被利奥拿捏了，
刚才那点决绝的心思，此刻早散得没影了，只剩下点莫名的期待，
像揣了颗跳不停的小石子，“砰砰”撞着心口。
她赶紧跟上，脚步都有些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