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玉儿眼中已然闪烁着泪光,咬着血色浅淡的唇瓣轻点了下头。
苏真真用力吸了一口气,平复心绪,“是熟人?”
胡玉儿含泪点头。
“你父亲母亲现在怎么样了?”
“事发两日前,父亲直接宿在县衙书院,母亲整日以泪洗面。”
苏真真只觉得一团火气直冲天灵盖,两日前,那不正好是自己昏迷当天发生的事吗?
即便胡夫人无心之举把画像找了出来,胡文恼羞成怒遁走,可春芝不该任凭他住在县衙。
“去帮你母亲梳妆打扮,我们去县衙。”
胡玉儿美眸中满是不可置信,“您……此言当真?”
胡玉儿要是个正经十八岁的闺阁小姐,自然对这些明枪暗箭一知半解。
可她不知道在这世间存在了多久,什么污糟事没见过?
事发当天她就有心为胡夫人撑腰,她得以投胎做人,主要辛劳在胡夫人。
可阳城现在做主的是那位女大人,以凡人之躯,她又如何能为母亲做主?
再者苏真真还昏迷不醒,事出为己,她怎么着也得守着人醒过来再说。
苏真真直接用行动回答了胡玉儿的问题,利落地起身下床,伸脚蹬鞋,一气呵成。
“快去吧,虽然要债不拘于什么时候,可动作慢了到那儿正好赶上中午饭,饿着肚子可不好吵架,我可是躺了三天三夜。”
胡玉儿立马去寻胡夫人,同时没忘了吩咐厨房给苏真真准备餐食。
等苏真真吃饱后,胡夫人也在胡玉儿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一进来,胡夫人就对着苏真真行了跪拜大礼。
“仙家大恩大德,妾身没齿难忘。”
苏真真并没有第一时间叫她起身,“我只是给你撑场子,面子里子找不找得回来?还得看你自己。
今日胡夫人身着绯色对襟长褂,下配鹅黄长裙,外罩丹红大袖衫。
发髻更是梳得一丝不苟,乌发尽数绾成高髻,以一枚凤形压发稳稳镇住。髻前左右对称簪了三对珠簪,光洁饱满的额间还佩了一条精巧的额链。
通身气派,尽显高门主母的雍容与威仪。
“仙家能为妾身撑腰,妾身无论如何都会争这口气。”胡夫人抬起头,目光灼灼。
郡守夫人出行,当然是阳城最高的排场。
高头大马配着锃亮的鞍鞯,华贵的马车散发着幽香,仆从前呼后拥地清道开锣。车队所过之处,行人纷纷退避,整条街都安静下来,只听见马蹄声、车轮声和开道仆役洪亮的吆喝声,威风凛凛,派头十足。
阳城之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郡守夫人今日亲自去看望连着两日在衙门公干的郡守大人。
立马有人察觉到什么,县衙不是早就成了那位女大人的下榻之地吗?郡守还是郡守,可手上的权力却小了许多,相当于从前衙门里的文书,怎么会连着两日在衙门公干,还不回家?
不对劲,很不对劲。
沿路百姓伸长了脖子,连生意都不做了,这高门大户里的辛秘,想想就刺激,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亲眼所见。
马车畅行无阻,极其顺利地来了县衙大门前。
胡夫人却小腿肚子发颤,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衙门里的人必然知晓。
一路上她总担心会不会突然冒出一队官差,把她“请”回郡守府。
若是如此,倒也不怕,今日随行的家丁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
反倒是没有任何阻碍来到县衙,让胡夫人心里发慌。
大宅院里的手段,把人请进屋,或打或杀都是主人家一句话的事,再对外随便给个由头糊弄过去,谁还能吃了熊心豹子胆上门说理不成?
胡玉儿似是看出母亲心中所想,宽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母亲无需多虑,众目睽睽之下,阳城百姓都亲眼瞧见了您这个郡守夫人进了县衙,阳城最大的官是郡守,在这片土地上,谁还能越过父亲对您做些什么不成?”
胡玉儿丝毫没有掩盖音量,为的就是让县衙里的人听见。
百姓尊称一声女大人,可没有朝廷授官,到底名不正言不顺。
胡夫人是官眷,虽然姜朝名存实亡,可只要龙椅上坐着的那位还姓姜,谁都不敢堂而皇之地做乱城贼子。
以白身打杀官眷,只要不是脑子发昏,都不会做这样的蠢事。
胡夫人仍旧心有戚戚,“可若是你父亲……”
胡玉儿胸有成竹,“母亲不曾犯七出之条,父亲还能将母亲扫地出门不成?母亲只管拿出官员大妇的气度,阳城悠悠之口,父亲还能嫡庶不明尊卑不分?”
胡玉儿最后上了一剂猛药,“再说了,有那位苏小姐在,她是站在母亲这头的,母亲还怕什么?”
胡夫人一颗心这才完全落回肚里。她轻轻推开女儿搀扶的手,步履从容,款步迈入县衙大门。
行走间,衣袂轻扬,头上珠钗却纹丝未动,一派世家大妇的沉稳气度。
胡玉儿和苏真真紧跟其后,一左一右,像是两大护法。
县衙之内,无人敢阻。三人径直来到升堂办案的地方。
春芝坐在上首,手里翻看着书籍,胡文不知所踪。
有趣的是,春芝往日总是一身粗布麻衣,发髻也梳得简单。可今日她不仅着了身湖蓝色的新衫裙,连发式也挽成了时兴的妇人髻。虽无珠钗点缀,但那缠绕在发髻间的白色发带,却异常醒目,引人注目。
胡夫人气个半死,原只道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却不知神女何时动了凡心。
明明知道自己大张旗鼓地过来,还偏偏特意打扮了一番。
不仅如此,她头上的白布,正表明仍在为亡夫守孝。
阳城旧俗,寡妇为养活孩子,常给大户人家做外室,只为换口饭吃。
一般当家主母,也不愿与这等可怜人计较,多会赏些银钱打发走。
但也不乏那等不知天高地厚的,妄想以狐媚手段进府,做个姨娘,甚至觊觎主母之位,妄图鸠占鹊巢。
胡夫人一时不知道,对面是向自己示威,还是示弱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