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庆宫书房,
胤礽端坐于书案之后,面色沉静,手中拿着两份奏报,
何玉柱躬身禀报:“爷,四阿哥和八阿哥已在殿外候着。”
“让他们进来。”胤礽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四阿哥胤禛和八阿哥胤禩一前一后步入书房,
胤禛面色依旧沉稳,但细看之下眉头微锁,
胤禩则维持着一贯的温文,只是眼神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弟弟给太子爷请安。”两人齐声行礼。
胤礽没有立刻叫起,而是将手中的奏报轻轻放在案上,
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胤禛身上,
“老四,”
胤礽开口,语气平淡,
“宗人府那边递了话,说你清查玉牒时,坚持要将已故贝子延寿其庶出子女记名一事从严核验,甚至要开棺验看其生母身份,引得宗室哗然,几个叔王都闹到孤这里来了,可有此事?”
胤禛心头一凛,知道此事可大可小,
他挺直脊背,声音清晰却带着固有的执拗,
“回太子爷,确有此事,延寿贝子庶子女身份存疑,按《宗室玉牒纂修条例》,理应核实,弟弟只是依例办事,不敢徇私。”
他认为自己没错,是那些宗室倚老卖老。
“依例办事?”胤礽冷哼一声,
“条例是死的,人是活的!开棺验看,乃是对逝者大不敬,你可知此举寒了多少宗室的心?他们只会觉得是孤授意你,刻意刁难,打压宗亲,你这是陷孤于不义!”
最后一句,已是带着斥责。
胤禛张了张嘴,想辩解自己是为了维护玉牒纯正,
但在胤礽凌厉的目光下,终究还是低下了头,
“弟弟……思虑不周,请太子爷责罚。”
胤礽却不再看他,目光转向胤禩,
“老八,”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却让胤禩感觉压力更大,
“你去户部观政,孤本期望你多看多学,你却好,不到三日,便私下联络了你福晋的母族安亲王旧部,以及一些与你交好的江南官员,暗示他们可在今秋漕粮入库、账目核算上‘行个方便’,为你快速做出政绩铺路?”
“消息都传到漕运总督耳朵里了,你可知,插手漕粮、结交外官,是皇阿玛最忌讳之事?”
胤禩脸色瞬间白了三分,
他不清楚此事,
或者说不完全清楚,
他只知道郭络罗氏私下在联合安亲王府帮他,
但他没想到,他们会做的这么过火!甚至都被人捅到太子跟前,
这下好了,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毕竟郭络罗氏是他的福晋,安亲王是他的岳丈,
纵使他说他不知情,旁人也不会相信的,只会认为他是在推卸责任。
胤禩连忙躬身,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
“太子爷明鉴,弟弟绝无此意,只是、只是初到户部,想尽快熟悉事务,或许是与同僚交谈时言语不当,引人误会了,弟弟对天发誓,绝无结党营私、插手漕运之心。”
“误会?”
胤礽猛地一拍桌子,声音陡然转厉,
“一句误会就能搪塞过去?你当孤是三岁孩童,还是当皇阿玛留下的规矩是儿戏?你如此急功近利,四处钻营,是想做什么?”
这一声厉喝,不仅让胤禩冷汗涔涔,连一旁的胤禛也心头一震。
房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叩叩叩。”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响起,
胤礽不满的皱了皱眉头。
“爷,太子妃娘娘来了。”
胤礽面色缓和了些许,扬声道:“进来。”
房门打开,一身杏黄旗袍的石蕴容迈步入内,身后跟着拎着食盒的福月。
“二嫂。”
“二嫂。”
胤禛和胤禩齐齐行礼问安。
石蕴容摆了摆手,唇角勾起笑,“听闻爷忙到现在还未用膳,便命人做了点宵夜送过来,不想四弟、八弟也在,”
她看向胤礽,“爷也真是的,就算政事重要,也不能不顾身子了啊。”
“放那吧,孤没心情吃。”胤礽绷紧了脸,生怕自己压制不住露出笑来。
石蕴容佯装惊讶的挑了挑眉,视线扫向老四、老八二人,“怎么了这是?”
胤禛面露愧色,率先忍不住拱了拱手,开口解释:
“都是弟弟们的不是,差事上出了岔子,让太子爷跟着费心。”
见胤礽没有阻止,他便三言两语将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胤禩跟着点点头,“都是弟弟们的错,还请太子爷顾念身子,多少用些吧。”
“爷,您消消气。四弟和八弟年纪尚轻,初次办差,难免有思虑不周、行事急躁之处,”
石蕴容先是为两人说了句“公道话”,随即话锋微转,带着循循善诱的意味,
“四弟秉性刚直,一心为公,只是方法稍欠圆融;八弟聪慧机敏,渴望有所作为,但或许……是有些心急了。”
她目光柔和地看向胤禛和胤禩,
“好在发现得早,未曾酿成大错,依臣妾看,不如让四弟暂时放下玉牒核查,先去协理一下宗室婚丧嫁娶等日常事务,磨磨性子,也正好与各位叔王、宗亲多走动走动,化解误会。”
“至于八弟,”
她又看向脸色发白的胤禩,
“户部关系国计民生,确实需格外谨慎,不如让八弟先去帮着整理历年档案文书,熟悉部务根基。待真正沉稳下来,再接触钱粮实务,方是稳妥之道。”
她这番安排,看似是为他们解围,给了台阶下,
实则将胤禛调离了有实权且易得罪人的岗位,去了琐碎却不易出错的部门,
而胤禩则被直接调离了权力核心,打发去坐了冷板凳。
胤礽听着石蕴容的话,面色稍霁,顺势下了台阶,
他冷冷地看着老四和老八,
“既然你二嫂为你们求情,这次便小惩大诫,就按太子妃说的办,望你们好自为之,谨记此次教训,安分守己,用心办差,莫要再让孤失望,更莫要辜负了皇阿玛的期望。”
“弟弟……遵命。谢太子爷、太子妃教诲。”
胤禛和胤禩同时躬身,声音沉闷,
两人心中都明白,这哪里是“小惩”,分明是被不动声色地边缘化了,
尤其是胤禩,看向石蕴容那依旧温婉平和的笑容时,心底第一次对这个看似不涉政事的二嫂,生出了深深的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