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里,傅沉的脸苍白虚弱,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眼睛和脸都肿着,带着明显的伤口,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这副狼狈不堪的样子,与江明澈记忆中那个在IcU里,即便说着卑微的话、浑身却散发着“失而复得”的得意与意气风发的男人,形成了惨烈的对比。
一股说不清的酸涩,悄然漫上江明澈的心头。
他想起姐姐这几天强颜欢笑下的疲惫,如果自己继续固执下去,最难受的是夹在中间的她。
或许,接纳这个让她倾心的人,才是对她最好的支持。
算了,清和说得对,看在他受伤毁容份上,就不跟他一般见识了。
就在温灼以为江明澈会直接挂断,或者傅沉即将失去耐心时,江明澈的嘴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声音很轻,却清晰地透过听筒传了过去。
“你……好好养伤。”
说完,不等任何回应,他便将手机塞回江清和手里,随即快走了几步,刻意与身后的温灼和江清和拉开了一段距离。
一个疏离却不再充满敌意的姿态。
温灼看着弟弟的背影,心头仿佛有一块悬了许久的石头,终于轻轻落地。
能让明澈说出这句话,哪怕只是出于最基本的礼貌,也实属不易。
她看着屏幕里那个肿着脸的傅沉,心底泛起一丝酸软的笑意——还真得感谢他现在这副受伤变丑的模样啊。
“姐,手机还你,你自个跟姐夫聊吧!”江清和把手机塞给温灼,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笑意,朝着前面的江明澈喊,“哥!哥你等等我!”
他自己转动轮椅,朝着江明澈追过去。
“你慢点!”温灼在后面不放心地叮嘱。
前方的江明澈闻声,停了下来,待江清和靠近后,默不作声地接手了推轮椅的任务。
兄弟俩不紧不慢地走在树影婆娑的小径前方,张翊和王文渊保持着一段恰当的距离跟在两侧。
温灼则放缓脚步,落在后面,重新将手机举到面前。
屏幕里,傅沉正看着她,眼神复杂,有无奈,也有一丝期待。
“这下放心了?”温灼语气带着点揶揄,“能让明澈接受你,傅先生,你这伤受得值了。”
傅沉哼了一声,语气闷闷的,带着点伤病中的委屈和理所当然:“不受伤,我也值得。”
温灼失笑,顺着他的话哄道:“是是是,你值得,你最值得。”
她看着屏幕里他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语气温柔下来,“今天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得厉害吗?”
“不疼,”傅沉回答,目光贪恋地流连在她的眉眼间,“想你。”
两人低声聊着天,说的都是些寻常琐事。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温灼身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点,前方是弟弟们相伴而行的背影,耳边是恋人虽然虚弱却真实存在的声音。
这一刻,仿佛连日来的阴霾都被暂时驱散,只剩下岁月静好的平和。
但她清楚这片宁静之下,一丝隐忧如同水底的暗礁,正悄然触碰着她的心。
陈清辉、方暮云、安心康复中心……这些名字如同暗处的荆棘,缠绕在她思绪的边缘。
她看着前方明澈单薄却坚韧的背影,心中那份保护欲愈发坚定。
无论幕后是谁,布局多深,她都会将其挖出来。
“你吃早饭没?”温灼收敛心神,将注意力拉回视频通话。
提起早饭,傅沉就皱眉,“山药小米粥,不吃。”
温灼看他那一脸嫌弃的样子,就想起清和刚做完手术那几天对清粥的嫌弃。
她笑道:“你现在应该可以吃一些有味道好消化的食物,你想吃什么跟王文浩说,让他去问问医生,如果能吃就给你做。”
傅沉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想吃牛肉面。”
他因情绪起伏说话时嘴巴张开的幅度有点大,猛地牵动了干裂的嘴唇,刺痛让他瞬间蹙紧了眉头,倒吸了一口凉气。
现在牛肉面肯定是吃不了的,顶多可以吃一些咸粥或者鸡蛋羹之类的。
温灼着他吃痛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柔声哄他,“你再忍忍,等你回来了,我亲自下厨给你做牛肉面吃,保证比外面卖的还好吃。”
“真的?”
“当然是真的,想吃什么给你做什么。”
“你。”
“好……”不是,啥玩意儿?
温灼反应过来瞪他一眼,想骂他一顿,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想那些有的没的。
但又没舍得,最终叹了口气,“先把身体养好再说,不然……你可就只有干着急的份儿了。”
傅沉想笑,刚咧了下嘴,却再次扯到唇上的裂口,只好悻悻作罢。
温灼看着他起皮渗血的嘴唇,心疼道:“你嘴唇都裂了,喝点水,再让王文浩帮你涂点医生开的唇膏。”
傅沉眉头一皱,满脸写着抗拒。
唇膏这种东西都是女人用的,他才不用!
王文浩立刻递上温水,拿出唇膏,同时不忘“告状”:“温小姐,先生不肯涂。”
“傅沉,你现在需要这个,”温灼放柔了声音,像哄清和那时一样,“你这样疼在你嘴上,疼在我心里。你乖,让王文浩替我帮你涂,好不好?涂好了,给你加两分。”
听到“加分”,傅沉眼底的抗拒才散了,就着王文浩的手喝了几口水,又不情不愿地让他快速涂抹了一层唇膏,整个过程虽仍板着脸,却异常配合。
王文浩心下暗叹:哄人这套,果然还得看温小姐。
可也就只有温小姐哄才有用,换个人不行。
就在这片温馨之下,远在海外的一间酒店套房里,一条加密信息正悄然抵达,预示着危险并未远离。
李雯娜坐在电脑前,目光落在屏幕上一个背光而坐的身影上。
光线昏暗,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只能看到一个挺拔的轮廓,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傅沉已经转入普通病房,恢复得比预期要快。”李雯娜轻声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焦虑,“他醒来后第一时间就跟温灼取得了联系,现在更是每天醒来就跟温灼视频聊天,感情似乎更好了。”
对面的人没有说话,只是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着,节奏平稳,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那个温灼,似乎比我们想的更难缠。”李雯娜补充道。
“跳梁小丑,不足为虑。”一个经过处理的、听不出男女的电子音终于响起,平淡无波,“倒是傅沉的命,可真硬。”
“那我们接下来……”
“做好你该做的事,”电子音打断她,“其他的,不必操心。棋子,就要有棋子的自觉。”
李雯娜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垂下眼睫,“我明白。”
“安心那边,尾巴处理干净。”电子音最后吩咐了一句,随即,通讯便被切断了。
李雯娜死死攥着手机,指节泛白,胸口剧烈起伏,最终将手机重重摁在桌面上。
棋子?
她总有一天,要成为那个下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