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治模式运行的第三周。
SYLi项目的数据稳定,捐助渠道顺畅,志愿者申请表排到了下个月。
一切看似顺风顺水。
——直到那份“国际合作意向书”摆在桌上。
会议室的灯光冷白,气氛沉得几乎能割开。
沈荔坐在右侧,手边是那份厚厚的文件。
她已经看了两遍,每一页都批了标注。
顾栖在另一侧,神情依旧沉稳,左手轻敲桌面。
基金理事在中间缓缓开口:“这是我们和Y集团的合作草案,他们想投资建立一批‘儿童多语阅读中心’,资金规模是五千万美金。”
沈荔的眉心微微一跳。
“Y集团?”她语气冷淡,“他们主打的教育项目,是收费制。”
理事点头:“对,但他们承诺这次合作是非营利的。”
“非营利,”沈荔低声重复,“可Y从不做没利润的事。”
顾栖的视线从文件移到她脸上。
“沈小姐,你可以不喜欢资本,但不能否认它的杠杆效应。”
“我从不否认钱能放大影响力。”沈荔抬头,目光锋利,“但我不允许孩子被拿去做‘市场验证’。”
理事试探道:“沈小姐,您可以设定监督条款——”
“监督不是免死金牌。”沈荔打断,“一旦他们进来,就有话语权。
他们第一件事不会是教育,而是定价。”
顾栖合上文件,语气不动声色:“你知道他们能给我们带来什么?
资金、渠道、国际资源。
三个月,我们能把项目送进十个国家。
你靠理想,一年都未必能跑完一个区域。”
沈荔盯着他,目光没有闪。
“你说得对。”她语调平静,“但我要的不是跑得快,是走得稳。
慧泉的速度我见识过,快的时候就像一把刀——割掉‘过程’的刀。”
顾栖的眉心终于动了一下。
“你怕他们。”
“不。”沈荔淡淡地笑,“我怕人心变。
孩子不懂合同,他们只知道——有的人读书要付钱,有的人不用。”
一句话,让会议室彻底安静。
理事咳了一声:“顾总,沈小姐,先别僵。我们可以……考虑分阶段引入。”
顾栖靠在椅背上,目光暗了几分:“那就先投试点,不直接冠名。”
“冠名的事我会挡。”沈荔低声说。
“你打算怎么挡?”
“让他们出钱,却得不到名。”
顾栖忍不住笑了,声音低低的:“沈小姐,你这招太狠。
你想让他们当‘无名金主’?”
“不是金主,”沈荔的语气柔了几分,“是捐助者。”
顾栖指尖轻敲桌面:“资本不会做赔本买卖。”
“那我让他们看到——这不是赔本,是尊严。”
理事忍不住插话:“沈小姐,您太理想了。Y集团的执行风格,您压不住。”
沈荔转头:“理想不是脆弱,是底线。
我可以输在规模,但不能输在意义。”
顾栖终于起身,手插兜,走到窗边。
他背对着她,声音沉静:“如果我签了呢?”
沈荔愣了愣。
“你要在我不同意的情况下签?”
“如果我认为这是正确的决定?”
两人隔着一张长桌,空气几乎冻结。
沈荔的唇动了动,终究只是淡淡道:“那你赢。
但你得亲眼看着,这个项目从此失去它原来的形状。”
顾栖转身,目光直直落在她脸上。
“你认为我会让它变质?”
“我不知道,”沈荔抿唇,“可我知道我不能让你试。”
——
会议就这样僵持到中午。
理事和秘书早已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他们两人。
阳光从百叶窗缝隙里落下,一道一道切在地板上。
沈荔拿起那份文件,翻到签名页。
她冷静地划掉自己的名字,然后推了过去。
“顾先生,你要签可以签。
但别打着‘共治’的旗号。
从那一刻起,我们的合作——算终止。”
空气沉得吓人。
顾栖没接文件,只盯着她看了很久。
他走近两步,声音极轻:“你知道你这是什么吗?”
“什么?”
“赌气。”
沈荔笑了一下,笑意却冷。
“我赌的是信念,不是气。”
顾栖低声道:“你太聪明了,聪明到你以为所有的‘原则’都能靠意志撑住。
但现实有时比规则更快——”
“那你就去试试它有多快。”她打断他。
两人离得极近。
沈荔能闻到他身上的檀木香,也能感受到他语气里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压抑。
“顾先生,
我们不是敌人。
但如果你要往反方向走——
我不会跟着。”
她拿起包,转身离开。
门在身后“啪”地一声合上。
顾栖站在原地,许久未动。
阳光照在他侧脸上,落下长长的影子。
他抬手,拿起那份意向书。
上面是沈荔划掉的签名,笔锋锐利,几乎把纸割破。
他轻声叹了口气。
“真是……比资本还难谈的女人。”
晚上。
沈荔回到工作室,秋雅迎上来:“姐,慧泉那边的人问合作意向书要不要发公稿。”
“让他们发。”沈荔冷冷地说。
“可那是——”
“没关系。”
她淡淡笑了笑,“如果他们要玩签约的戏码,我就让他们知道,光有签字,不等于有项目。”
秋雅怔了怔:“你是打算……”
“我自己开新的合作。”沈荔眼神一亮,“国内的基金会、教育出版社,我手里都有资源。慧泉要资本,我要影响力。”
她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灯火。
系统提示在脑海里响起:
【分歧事件触发。】
【任务目标:在失去资本支持的前提下,独立推动项目新进展。】
【时间限制:14天。】
沈荔眯了眯眼,唇角轻轻上扬。
“好。”她低声道。
“那就让他们看看,‘没有慧泉’,我也能把这局盘活。”
风吹起她的发。
光落在她的侧脸上,锐利得像一把刀。
顾栖在另一栋楼的办公室里,看着那份签字文件。
他手指摩挲着划痕,沉默不语。
助理推门进来,小心地问:“顾总,意向书要不要照计划发布?”
顾栖半晌才开口:“发。
但留一栏——主导人:暂空。”
助理一愣:“暂空?”
顾栖低声:“她迟早会回来签。”
倒计时第一天。
沈荔把手机倒扣在桌上,目光落在白板。上面密密写着三行粗字:
钱从哪来;人从哪来;场从哪来。
她想了想,又在左上角补了一句:不求快,求稳,但要像快一样稳。
秋雅端着咖啡进来,低声:“姐,慧泉那边把‘国际意向书’发出去了,主导栏写了‘暂空’。”
“我看到了。”沈荔拧开白板笔,“我们不接他们的风,我们自己生风。”
她在“钱”下面列出三条:
“共创日”预售凭证:不是门票,是“参与权”。每张包含一次志愿讲绘本、一次后台参观、一本限定册。定价不高,但可滚动回流。
出版社联名先款:不是买版权,是“印前共担”。按预估销量先支付部分成本,换取后续分成,亏损由项目兜底一半。
“小时捐”机制:企业志愿者捐出“工时”;项目记账为“等值物资券”。企业能拿到社会责任报告,项目拿到可直接变现的物资与服务。
钱的问题,只要有透明的结构,不难。
——难在人。
她把“人”分成三块:志愿者、讲师、执行。
志愿者由秋雅负责:上一轮报名破千,筛掉凑热闹的,留真能值守的;讲师用“学院路口碑”去撬一拨自由职业老师和儿童心理咨询师;执行从曾经合作过的活动公司里挑两个最稳的团队,签短约,不拖款,走项目专户。
“场地我去跑。”沈荔把白板笔一放,“先从最难的下手。”
“我们不谈买断,”沈荔把合同关键条款用荧光笔画下,“先付30%印前成本,后续按实际销量再追加。销量不够,项目承担你们10%的亏损,封顶。所有账走专户,季度公开。”
对方沉吟:“万一卖不动呢?”
她把预售页面的demo调出来:参与者支付199,锁定一次“共创日”资格,城市与档期随后台分配。
“我们不做饥饿营销,也不搞盲盒。人来,书有;人不来,书寄到。”
出版社负责人对视一眼,笑了:“你这像极了一个成熟的产品经理。”
“我现在就是。”沈荔收起平板,“签不签,看你们。”
当晚,两家先签了意向;第三家挑剔,提出“限定册封面署名能否印小标识?”
沈荔笑了笑:“可以,印名字,不印Logo。署名与20字寄语,放书脊背页。”
她看着对方,语气温和:“你们是读书人,不该和广告挤一页。”
第三家沉默十秒,点头:“行。”
她没去蹭名头,直接敲定了三处能快速启用的“暖场地”:一个独立书店的地下层、一个社区活动中心的多功能厅、一个城郊厂房改造的美术空间。
租金分段支付,押金走项目专户,所有物料入库有清单,含安全规范与撤场标准。
执行团队提出:“老师们需要讲义统一吗?”
“回收表包括?”执行主管问。
“孩子评价、家长评价、现场照片授权、风险点评两句。”沈荔顿了顿,“还有一项‘孩子愿望’。那一栏必须有。”
她抬头,认真道:“我们做的是‘被看见’,不是‘看着做’。”
她联系了两家曾合作过的企业人力负责人。
对方开始犹豫:“员工工时怎么折算?”
沈荔把表格发给对方,“你们提供志愿者名单、工时总计;我们匹配图书、教具、交通、餐食等‘可感兑现’物资券。季度我们会寄‘参与报告’,列明你们的‘人’到哪、‘物’到哪。”
“那我们能在现场挂条幅吗?”人力负责人问。
“能。”沈荔点头,“挂的是志愿者名单。没有品牌色,没有口号。因为那一刻,你们不是企业,是人。”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笑:“懂了。你这套,比宣传更好看。”
【我家女儿胆小,能不能让她读一段?】
【我是一名美术老师,可以帮孩子们做封面】
【我是摄影师,可以免费给孩子们拍成长照】
秋雅看得眼泪汪汪:“姐,这都是实打实的‘人’。”
“对,”沈荔把后台分类,“人能接住,才叫项目。”
她挑眉,低声笑:“别装关心。”
也许是忙,也许是看风向。她没有主动联系。
晚上,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是一个陌生号码——Y集团执行总监。
“沈小姐,意向书我们看过了。我们愿意先行投入试点经费两百万美金,换取白名单优先权。”
沈荔靠着窗,语气很软:“白名单只有内容方与教育服务方,你们不在里面。”
“我们可以出人员,协助执行。”对方不放,“也可以不露名。”
“那你们为什么要进来?”沈荔问。
那头沉默两秒:“因为我们想在东南亚跑阅读赛道。你是样板。”
“谢了。”沈荔淡淡道,“我不做样板。”
她挂了电话,把手机丢到沙发里,盯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
她也会累,但这口气不能咽。
预售放出三城,每城两个时段,二十四小时内报满八成。
出版社先款到账两笔;“小时捐”转化了第一批志愿者名单;执行团队按节奏磨流程,孩子讲述与家长提问都开始变得自然。
她去最窄的那家独立书店踩点。
地下层矮,墙离人很近,孩子坐在蒲团上,对着她说:“沈老师,我今天想讲给我不认识的那个弟弟听。”
“你为什么不认识他?”沈荔蹲下来。
“因为他在很远的地方,那里也有书吗?”
沈荔看着那双眼,心口软得一塌糊涂:“有,慢慢都有。”
她把这句话写进了“回收表”,又在旁边加了一行小字:有一天,你会亲自去。
媒体有了新的角度:
【她拒绝资本后,自建资金链】
【‘共创日’不是活动,是一套可以复制的组织法】
【把志愿者改成‘人名墙’的人,到底在想什么】
热评里不再是“真香”或“装”,更多的是“这套机制我公司能不能借”。
甚至有同行私信:“能不能分享‘小时捐’模板?”
她把模板整理了一个开源版,去掉项目标识,给同行发了过去。
——她知道,规则真正成立的方式,是让它被更多人用,而不是拿来炫耀。
夜里,系统提示:
【进度:自主资金链构建 78%】
【奖励预告:若14日内完成‘三城共创日’上线+复购率30%≥,触发隐藏奖励。】
她在备忘录写下:复购率靠内容,不靠促销。
然后睡前把纸团揉好,塞进枕头底下——像小时候做的傻迷信,但她好像就爱这点小怪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