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末的京城,夜晚的霜意已浓。
婉儿坐在白玉堂后院的石凳上,手里捏着一份刚抄录的北疆将领名册。
落英缤站在她对面,炭火映着他半张脸,眉眼间少了往日的戏谑。
“刘一虎……”婉儿指尖停在一个名字上,“南营主将,四十六岁,贪财好色,好酒,好马,好美人。”
“三好将军。”落英缤笑了笑,“这种人最好对付,但也最难对付。”
“怎么说?”婉儿侧目。
“好对付是因有弱点可抓。”落英缤倒了杯热茶推过去,“难对付是因这种人往往反复无常,今日应了你,明日价高就能出卖了你。”
婉儿沉吟片刻:“所以得一次钉死。”
“正是这个意思。”落英缤笑道。
炭火噼啪一声。
婉儿抬眼:“你要亲自去?”
“非我莫属。”落英缤道,“赵大哥已联系上锦绣阁的苏九娘,她在南边人脉广,手里有好棋子,只有我去才能把戏做全。”
婉儿没立刻应声。
她看向名册上另外两个名字——东营刘坤,北营周万毅。
三个人的名字活像三座山,横在腊月十五前。
“东营的刘坤是李涣成的女婿,肯定死忠,北营的周万毅,小心谨慎,还需寻其软肋。”她自语般说着,“而南营若能先破,便能形成合围之势。”
“所以南营必须破。”落英缤语气笃定。
院门忽然被推开,听风吟一身墨蓝官服立在门口,肩上还沾着夜露。
他看见院中对坐的二人,脚步顿了一下。
“听风吟?”婉儿起身。
听风吟走进来,声音有些干涩:“皇上命我三日后赴北营巡查边防,顺道探探周万毅的底。”
婉儿眼睛一亮:“这正是个好机会,北营若能定,东营便成孤岛。”
听风吟却没接这话。
他看向落英缤:“落侠士这是要出门?”
“南下。”落英缤笑得坦然,“替婉儿小姐办点小事。”
“莫非和南营有关?”听风吟一脸冷峻。
“听大人好眼力。”落英缤笑道。
沉默片刻,听风吟转向婉儿:“南营凶险,刘一虎身边必有李涣成的眼线,此事……可否从长计议?”
婉儿摇头:“来不及了,腊月十五只剩一个多月,三营必须在这之前敲定。”
“那也不必让他……”听风吟略一指落英缤。
落英缤截住他的话头:“我去最合适,江湖路子我熟。”
院里的空气忽然凝住了。
听风吟盯着落英缤,落英缤迎着他的目光,脸上还带着笑。
婉儿看着两人,忽然觉得有些疲惫。
“听风吟,”她轻声道,“北营同样凶险,周万毅若真是李涣成的死党,你孤身入营无异于羊入虎口。”
听风吟收回目光:“我有皇命在身,他不敢明着动我。”
“那暗箭呢,你怎么防?”婉儿提醒。
“我会小心的。”听风吟若无其事地说。
三人又是一阵沉默。
“你更要小心,我没事。”听风吟说完,转身要走。
“听风吟!”婉儿追出几步。
他停在门口,却没有回头。
婉儿快步走过去对他道:“北营比南营更险,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听风吟转头看向她。
月光下,他的眼神带着一丝忧郁,让婉儿不禁心头一悸。
“等我回来。”他说。
话音一落,他转身没入夜色中。
婉儿站在门边,看着空荡荡的街道许久未动。
“他担心你。”落英缤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婉儿转身,勉强笑了笑:“我知道。”
“可我也……担心你。”落英缤一脸真诚。
他这话说得很轻,但婉儿听清了。
她抬眼,落英缤已走到面前,脸上没有了惯常的嬉笑,只有一脸认真。
“南营的事,我会办妥的。”他说,“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你说。”婉儿低头。
“无论听到什么消息,别亲自去北疆。”落英缤一字一句,“刘一虎好色,如果知道是你……我怕他起歹念。”
婉儿心头一暖,又有些酸楚。
“好!我答应你。”婉儿抬头一笑。
落英缤这才重新笑起来:“那好,明日我就动身,苏九娘那边,赵大哥已经安顿好了,据说她手里有个绝妙的棋子。”
“哦……什么样的棋子?”婉儿诧异道。
“一个能歌善舞又聪慧过人的姑娘,名唤红袖。”落英缤道,“更妙的是,这姑娘有个亲人在漕帮,与我们算是一条船上的人。”
婉儿蹙眉:“她……可靠吗?”
“苏九娘说可靠。”顿了顿,落英缤又道:“她说红袖是七年前她从人牙子手里救下的,这些年一直带在身边教养,对她知根知底。”
“养了七年……”婉儿喃喃。
“对了。”落英缤从怀里取出一封信,“这是苏九娘给你的私信,赵大哥一并捎来的。”
婉儿接过,就着炭火光展开。
信很短,只有几行字:“婉儿姑娘钧鉴,红袖虽可用,但有一事需先言明,她形同我亲妹,此行凶险,望姑娘对她多加照拂,若事成,九娘愿举锦绣阁之力,永为姑娘后盾。”
婉儿盯着那几行字,半晌没说话。
落英缤探头看了一眼,也愣住了:“形同她的亲妹妹?”
“嗯。”婉儿折起信,“难怪她说可靠。”
她将信收进袖中,看向落英缤:“你见到红袖后务必保护好她,这不是交易,而是托付。”
“我明白了。”落英缤点了点头。
炭火渐弱,婉儿添了新炭,忽然又问:“你为何总帮我?”
闻言,落英缤侧过脸笑了:“一开始是觉得好奇,一个会医术的女子,敢仗剑走天涯,敢跟皇亲国戚斗,现在还要跟李大将军斗。”
“后来呢?”婉儿侧脸看向他。
“后来……”落英缤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后来觉得这世道配不上你,有点心疼你。”
婉儿心头一震,不禁转身诧异地看向他。
“你该在更好的地方无忧无虑地活着,如果再由我来陪伴,就更妙了。”落英缤表情温柔。
说完这句,他站起身道:“夜深了,你早些歇息,明日我就走了,不再向你辞行,免得徒增牵挂。”
他走向院门。
“落英缤。”婉儿叫住他。
他回头看向她,眼里满是期待。
或许他认为婉儿会对他说句情话吧!
“平安回来。”婉儿轻声道。
他笑了:“好的,你要等我。”
说完,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婉儿回到房中,独自在桌旁站了许久。
两个均属优秀的男子,此刻都让她心生挂碍,如果非要二选一,她实在是难以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