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顾知兰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建立了绩效体系,每位夫子或者教授,年终均有考评,根据考评结果发放奖金。
因此即便沈梧这种副科夫子,若是年终考评不错,也一样有丰厚的年礼可拿。
越优秀得到的越多,大家慢慢地将那些偷鸡摸狗、偷奸耍滑的心思收了起来,开始专心钻研如何教书育人。
因此府学一改之前的颓靡之态,一派欣欣向荣之景。
但顾知兰却日渐消瘦,现在除却教务,她还要打理府学里的一应事务,实在有些心力交瘁。
顾丕熙作为学长虽然能帮一些忙,但毕竟主要心思还在乡试上。
顾知兰需要一个得力的助手,因此在裴山长休沐归来之时,请求裴山长能恩准她聘请一位助教。
裴山长笑咪咪道:“你看中了哪个随便挑。”
顾知兰说道:“是看中了一个人,只怕裴山长不答应呢。”
裴山长信誓旦旦保证,就算顾知兰看中了皇家的也能弄来给她当助教。
当看着面前水灵灵的吴双卿时,裴山长一时语塞。
他有点能理解当初崔实出尔反尔了。
他聘请顾知兰入府学,已经是冒天下之大不讳了,之所以能力排众议,无非是看中了顾知兰独一无二的才学。
不但自己才高八斗,还懂得如何教书育人,还懂得如何兴旺府学,整个大邺朝虽然人才济济,但如此全能型的人只此一个。
可不代表他们这府学从此成为女校啊。
顾知兰说道:“双卿的诗才尚且在我之上,山长若不信可考考她。”
她将双卿所作的那首《望江南·春不见》奉上,裴山长接过来一看:
“春不见,寻过野桥西。染梦淡红欺粉蝶,锁愁浓绿骗黄鹂。幽恨不题诗。
人不见,相见是还非?拜月有香空惹袖,惜花无泪可沾衣。山远夕阳低。”
裴山长读来只觉得这首词真乃天籁之音,古今诗坛实属少见,不由得一遍遍轻声诵读着,只觉得如同三月新焙的龙井,满口余香。
词中虽然只有一处幽恨,但句句不离幽恨,对个人命运的不甘,似是所有被压迫女性的无声反抗。
裴山长看看低眉敛目的吴双卿,再看看一脸期待的顾知兰,再说不出拒绝的话。
吴双卿来了之后,顾知兰感觉,简直不要太轻松。
她绝对是个优秀的大秘书,将一切文书都打理地井井有条,后来连府学发布的学规与条例等,也都由吴双卿代笔。
顾知兰一边喝茶一边看着她所写的条例,不由得啧啧称赞:“双卿,真是字字珠玑,言简意赅,比我写得还要好。”
吴双卿微微一笑,手上动作不停,做的是顾知兰最喜爱的梅花糕。
顾知兰一边誊抄一边说道:“双卿,你学一学馆阁体吧,一些重要文书需得用馆阁体。”
吴双卿手上的动作一顿,馆阁体是官方所用字体,比如参加科考是必须用馆阁体来写。
她自然是会的,但是刻意隐藏了起来,不然她怕以顾知兰的机敏会发现异常,于是每次书写都刻意拿左手,写真卿楷书。
顾知兰抬头微笑,继续说道:“你如此聪慧,肯定一学就会。等你学会了,我也不必再誊抄了。”
吴双卿低垂眉目,一边捏着梅花糕,一边仔细回忆着,自己是否有不小心之处。
每次练习完馆阁体她都会焚烧掉,再将灰倒掉。
顾知兰写完,揉了揉酸痛的手腕,拿过梅花糕,配着小酒吃起来,不住地赞美她的手艺:“我怎么这么好命,请了一位助教,还送一位大厨。双卿我要是男人肯定娶你,一定会把你捧为掌上珠。”
吴双卿低头浅笑,真像霸总文里惹人怜惜的小娇妻:“你这张嘴呀,最会夸人,只可惜,男人觉得女人做这些都是应该的,从来都吝惜他们的赞美。”
顾知兰喝了二两小酒,有点头晕:“所以,咱们女子有本事就够了,要那些臭男人做什么。”
她一头栽倒在床上便睡了过去,吴双卿摇摇头,上前给她脱了外衣,又摘下头上的钗环首饰,给她盖上被子。
看顾知兰呼吸均匀,她去纸篓里翻找一番,想看看有没有无意间遗漏的写有馆阁体的碎纸片。
一一检查过,并没有,吴双卿呼出一口气,想来是自己太过小心了,顾知兰每天那么忙,又怎么可能顾得上这些细节呢。
不过以后好了,她练习馆阁体再也不用避着她了。
只是,吴双卿想放弃了,她觉得心力交瘁,凭什么她一身才学,别人却以为是那个草包顾清河的本事!
吴双卿只想有把柄握在手中,和顾清河谈和离之事,她不贪心,以前顾清河待她不好,她也不想跟他算账了,只想能离开他,她实在受不了他和赵氏的搓磨,这家子简直不做个人!
可顾清河贪得无厌,有了秀才功名还不够,还要做举人,他一定要入朝为官。
原本吴双卿想,也罢,就随了他的心意。登地越高摔得越重,一个童生舞弊或许只被除名,可要是举人进士参与舞弊,那是要流放杀头的。
她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他作死,她奉陪。
但这一刻,窗外暮色苍茫,她心生退意。
她现在生活这么好,平静而充实,她想好好活着。
她想和顾清河谈谈,一纸和离书,此事到此为止,她不会再替他考试了,否则,两人便鱼死网破。
顾清河肯定以为她是要嫁给顾丕熙,她可以保证,她可以终身不嫁,她宁愿一辈子跟在顾知兰身边,做个丫鬟也好。
打定了主意,吴双卿心里便安定下来,她洗了脸在顾知兰身边躺下。
这丫头睡得四仰八叉,跟个小孩子似的把被子踹的乱七八糟,吴双卿摇摇头,她的学生们谁能想到德高望重的顾教授私下里这副睡姿。
吴双卿细心地给她掖好了被角,和衣睡下了。
这日,顾知兰去上课了,吴双卿在书斋为她处理府学里的各项文书杂务,门房近来说有人找。
谁会找她呢,她在雍州人生地不熟的,带着疑惑,吴双卿一路来到府学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