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像沾了蜜的丝线,穿过门缝缠上众人耳膜。
“夫君.....”
第二声,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像微风拂过初春时的冰面。
“夫君?”
软软的唤,像是怕打扰他,又怕他听不见。
她又接连唤了几声,每一句都有独特的语调。
宋承漪的脚还没走进平芜院,就转身回来了。
她的脾气来的快,消得也快。
在回去的路上便将自己哄好了,他一天公务繁忙,自己缠着他怪惹人厌的,不如留给他些时间,叫他自己静静心。
堂中人起身很快,郁攸迟衣袂翻飞,带起的风扑灭了最近的一支蜡烛。
幕僚们齐刷刷地扭头看向门口。
但门只被世子开了一线,暖黄的灯光流泻而出,映亮门外人精致脸庞。
这个角度,宋承漪只能看见他和背后的书案,看不见幕僚们。
郁攸迟抬眉,冷声问:“你有何事?”
宋承漪怕他合上门,用纤细的手指扒在门框上,指尖泛着淡淡的粉。
“明日是老夫人的生辰,我想回宋家一趟。”
她口中的老夫人,便是宋家老太太,但这位老夫人待人接物极为严苛,不是个爱说笑的性子。
郁攸迟微微皱眉。
宋承漪大着胆子拉起他宽大的袍袖,晃了晃,云锦料子在她指间泛起褶皱。
“夫君,可以吗?”
灯火顺着门缝投在她的脸上,眼底映着碎星般的光亮,脸上俱是祈盼。
“可以吧?可以的。”
屋中的幕僚们也竖起耳朵,不约而同地向前倾身。
柴寂樊的扇子停在胸前,张和清瞪着眼睛盯着鞋尖。
郁攸迟喉结微动,声音却依旧冷清。
“明日我有公务在身。”
这话中的意思叫宋承漪心中一惊,她哪敢奢求要他陪同一块回门,忙不迭道:“夫君不必相陪,我自己回去便是。”
郁攸迟的眉心皱得更深,她大着胆子轻碰了碰他的手指。
虽一触即分,但成功令他的眉头重新舒展。
“我酉时前定当归来,绝不耽搁。”她眼波流转,带着几分央求,“夫君应允可好?”
郁攸迟略整衣袖,垂眸望着她莹白如雪的手,终是颔首。
“想去便去。”
宋承漪眉眼弯弯:“多谢夫君。”
她兴奋地往后退了两步,忘记身后是三层石阶。
眼看身形不稳就要仰倒,她眼疾手快,想要扶住身边的廊柱站住。
这时,有一只长臂先捞起了她,冷柏气息扑面而来,宋承漪只觉腰间一紧,整个人已被他牢牢护住。
“不看路。”
郁攸迟皱眉,语气却不见有多严厉。
她真摔了,他也要跟着一起疼。
宋承漪眼波盈盈地道:“哎呀,只顾着看夫君了。”说罢不待他反应,便拨开他的胳膊,提着裙裾跑开。
转身后的宋承漪,无声咧开嘴角。
看吧,这路数只要舍得下面皮,三回,还是有一回是行得通的,幸好她没放弃。
郁攸迟缓缓收回手臂,负手立在门口,目送那抹明紫身影渐行渐远,直至彻底融入夜色。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仿佛还能感受到那柔韧腰肢的触感。
郁攸迟走回屋中时,步履轻快,见幕僚们盯着他。
“都看我做什么,刚才说到何处?”
张和清有几分怨念地道:“说到,世子自称并非色令智昏之人。”
“哦?”郁攸迟眉峰微挑,“我是么?”
像是在问他们,又像是在问自己。
二人默契地保持着沉默。
刚才那细作央求几声,不过是比寻常姑娘语气娇软了些,世子就应许了她的要求,还顺带来了个英雄救美的桥段。
可曾想,这细作刚进侯府时,在世子面前假装失足掉进湖里,呛得半死。
路过的世子连眼都没眨地撒了一大把鱼粮,把湖水搅得更乱,看了会戏便不留情地走开,最终,还是那细作自己游上岸的。
张和清暗暗摇头:以前不是色令智昏之人,如今却难说了。
柴寂樊若有所思地摇了摇扇子,似有所发现。
世子刚才在门口与那女子说话的神情,虽然刻意压制,但还是流露出先夫人还在世时,那副温润而泽的儒雅模样。
*
翌日天光初现,宋承漪便已梳妆妥当。
昨夜得到郁攸迟的同意,回门之事都被他命人安排好,侯府马车早早候在门前,连回门礼都准备得周到。
只是临行前,露兰还不停地朝府中张望着。
已经坐进马车的宋承漪问道:“可是落了什么?”
“没有。”露兰摇头。
昨夜小姐睡着,清晖堂派人来传,明早世子要同小姐一块回宋府,可却迟迟未见世子踪影。
“走吧。”
侯府在城北最繁华的街头,而宋府地处近郊之地。
马车穿过繁华街市,半个多时辰后停在宋府门前。
露兰在车帘外道:“姑娘,已经到了宋府门口了。”
宋承漪下了马车,抬头看着大门中央高挂的刻着宋府二字的牌匾,宋家门庭变得更加阔气,可见这些年,宋修懿在太医院属实不错。
过路的百姓们好奇地看着停在宋家门口的精致马车。
宋承漪顶着这张脸,大喇喇地站在宋家门前,已经有人在指指点点。
露兰道:“我们快进去吧。”
宋承漪却不畏惧这些目光,反而转身扬脸一笑,才大步踏入府门。
“站住!你们俩是何人?”门口的护院大声呵止住她们,“你们可有请帖?”
露兰比护院更凶道:“你瞎了不成?!”
宋承漪笑着道:“我回家还需要什么请帖。”
护院愣神的功夫,两人便已经走了进去。
她循着记忆,大步往厅中走,此刻宋府的待客厅中,已经摆上了好几张八仙桌,饭菜已备好,坐满了来祝寿的宾客。
见她进门,屋中的寒暄声祝祷声顿时停滞。
宋老夫人坐在上首,看了过来,瘦削苍老的双颊顿时凹得更深。
别的桌的夫人惊讶:“她、她怎么和之前宋家死去的那丫头长得一模一样?”
身边知道内情的人在她耳边说了几句,那夫人赶紧捂住嘴。
看见她身边的露兰,宋老夫人道:“来者都是客,先坐下吧。”
但是,坐在宋老夫人身边的年轻姑娘忽然发难。
“你来我们宋家是想做什么?我们家不欢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