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徐而来的风吹在裴织阑的脸上,吹来夏日的清凉,也吹来了只言片语。
“还好有大当家他们,才有我们如今的安宁日子。”
“是呀,只是可惜了孩子们,这辈子都只能待在寨子里。”
“哎,匪贼的名声终究是不好听。”
午后的太阳晒得裴织阑的皮肤生疼,蝉鸣之声仿佛就在耳畔,聒噪扰人。
“小姐,去阴凉些的地方吧。”辨玉搀扶着裴织阑,另一只手掏出绢帕擦拭裴织阑额角细密的汗珠。
裴织阑的目光没有焦距,放在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你跟影玖去听听她们闲聊些什么,我一个人待会。”
主命不可违,辨玉和影玖一步三回头的走向人群密集处。
这点晒伤对于她来说不过尔尔,前世鞭刑、拶刑乃至毒药,她受尽了折磨。至此仍然觉得恍惚,上天真的给了她重来的机会。寨子里的其他人只不过是为了活下去,他们在寨子里自力更生,并不曾烧杀抢掠,是世道逼他们以匪之名生存。她记得前世谢孤刃在阎王寨是有伤亡的,听说最开始阎王寨之人拼死抵抗,后来才降了。
之前她尚且想不明白为什么而降,如今亲眼所见却是一清二楚。他们都有软肋,做不到跟谢孤刃鱼死网破。一如现在的她,她有要保护的人,她只能徐徐图之。
回到小院,迎接她们三人的是一片狼藉。辨玉气得跺脚:“这石姑娘也太野蛮了!”
裴织阑扶起一张倒地的椅子,又拾起一片茶杯的碎片,坐在椅子上轻轻笑着:“比起京城中的下毒下药陷害,这位石姑娘的手段实在是可爱。你看她哪次不是光放狠话,鞭子何曾真的落到我的身上?”
“是诶,王妃每次都是站着不动,她不应该打不中。”影玖从怀里摸出一包糕点,递了一块给裴织阑,又分了一块给辨玉。
裴织阑咬下一小口,甜香的味道在唇齿间:“味道不错,去给王爷跟墨七也分一份吧。”
影玖将糕点包在手里捂紧:“没剩几块了!我们轻举妄动会暴露的!下次再给他们!”
裴织阑愣一瞬后笑出声,与辨玉交换了一个眼神:“我们影玖想得周到,此事却是不妥。”
“影玖,你这个糕点哪里买的呀?”辨玉吃完自己手里的这块,转身去收拾房间。
影玖见状放下纸包,也跟着收拾:“我下次带你去。”
夕阳远远躲在云山之中,天边铺上橘色。最后一丝天光沉沉坠入山后,暮色将万物掩藏。
议事堂前的空地上摆着长桌,烛火和月光点亮这片天地,酒香萦绕在桌上的每个人身边。
“这一顿是为了给三弟接风洗尘,都别客气,不醉不归!”石镇山牵头,率先在自己的碗里满上。
顾清浊收起他那柄写着举世皆浊四个字的折扇,行了一个文人的礼:“大当家,我不胜酒力,以茶代酒。”
影玖隐匿在夜色中,直奔三位当家的房间。
裴织阑依样画葫芦,也给自己倒满一碗:“石大哥,小妹先敬您。”
说罢,她率先一饮而尽,倒扣着酒碗以示一滴不剩。石镇山不甘于后,仰头一口闷。
“哼!我倒要看看你能喝多少!跟我喝!”石见微抱着一坛酒坐到裴织阑的对面。
裴织阑不疾不徐的给自己一碗一碗的倒:“奉陪到底。”
谢却陵身为四当家的候选人,挨着裴织阑坐,他拉了拉裴织阑的衣角:“少喝一些,这酒烈得很。”
“石姑娘,请。”裴织阑充耳不闻,只在等石见微喝酒的间隙,拍拍谢却陵的手背,让他稍安勿躁。
裴织阑与石见微的拼酒,一时之间成了全场的焦点。
石见微喝得又急又猛,酒水顺着她的嘴角浸湿衣襟,她也毫不在意。裴织阑一碗接一碗的陪着,脸上也渐渐漫上酡红。
谢却陵是知道裴织阑酒量的,他放在膝上的手指攒起,劝阻的话被裴织阑的眼神制止。
“你怎么还不倒!看着娇滴滴的,怎么那么难缠!”石见微将空酒坛砸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她借着含碧才勉强稳住身形,说话时带着八分醉意,口齿不清。
裴织阑的面前亦是空了两个酒坛,她一只手撑在额角,一只手拿着绢帕擦拭嘴角的酒液:“承让,石姑娘。”
石见微被含碧扶着回去休息,裴织阑则又拎起一坛未开封的酒。
“小妹虽不胜酒力,但必定奉陪到底。”她举起酒碗,带着世家女子的优雅。
石镇山嗜酒,满饮一碗:“好!兄弟们继续!喝!!”
裴织阑慢慢陪着,待影玖悄无声息回来后,身形一晃歪倒在谢却陵怀里:“石大哥好酒量,小妹佩服!”
“瞧着阿萦妹妹是有些醉了,不如我先送她回去,大当家觉得呢?”顾清浊放下他的茶碗,折扇别回腰间。
石镇山酒意上头,随意地挥挥手:“去吧去吧。”
谢却陵稳当地扶着裴织阑,深一脚浅一脚的离开,顾清浊陪在身旁。喧闹声、酒碗碰撞的声音,在蝉鸣蛙叫声里越来越远。
辨玉率先进屋点燃蜡烛,裴织阑在谢却陵怀里睁开眼睛,坐直身子,哪里还有分毫醉意。
“小姐,这是沈算这次回来带的账本。”影玖弯腰奉上账本。
账本上的进项清晰明了,确实是种类复杂的小本买卖,其中瓷器一项的收入并不起眼。
“清浊哥哥,阎王寨后山有瓷石矿?我看账本上的瓷器买卖利润丰厚,应该是沈算手中有矿石原料。”裴织阑将瓷器这一项的收支,指给顾清浊看。
顾清浊如实相告:“是,但是我们鲜少去后山,都交给了三弟。”
裴织阑在心里琢磨:既然有瓷石矿,说不定有别的矿。矿!若是硝石矿,那就能解释为什么谢孤刃会来阎王寨。
“清浊哥哥,你父亲当年的案子,我愿意倾尽全力去查。阎王寨的日子虽然安逸,却终是匪类,非是长久之计。”裴织阑拿过顾清浊腰间的折扇,将举世皆浊四个字摊在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