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姝的目光死死地钉在卷轴末尾那行字上。
三年前，静水庵大火，非是意外，实为人为。
她的指尖微微发冷。
“人为？”林姝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冰，“目的是什么？毁掉什么东西？”
“不清楚。”萧澈的声音沉了下来，“暗卫只查到，火起当晚，有不止一批身份不明的人进出过静水庵。，火势一起，京兆府的人还没到，巡防营的兵马就先一步封锁了现场，以走水意外草草结案。”
“随时后来重新选址建了静水庵，但静水庵也从此萧条了起来。”
巡防营。
林姝的眼皮跳了一下。
京城的巡防营，一半兵权在五城兵马司手里，另一半，则直接听命于瑞王。
“火烧起来，最容易毁掉的，不是金银财宝，而是人。”林姝看着萧澈，一字一句道，“或者说，是人的嘴。”
萧澈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瞬间就明白了林姝的意思。
静水庵从来就不是什么清净的修行之地，它更像是一个，专门替京城这些高门大户处理腌臜事的垃圾场。
那些见不得光的私生子，犯了错的妾室，知道了太多秘密的下人都被送到了那里，名为青灯古佛，了此残生，实则是永世监禁。
一场大火，将所有的一切都烧成了灰烬。
也烧掉了所有的秘密和罪证。
“我娘，生前常去静水庵礼佛。”林姝忽然说了一句，声音平静得可怕。
萧澈眸色一沉，看着林姝脸上虽没什么表情，可那双清亮得过分的眼睛里却翻涌着他从未见过的，几乎要将一切都吞噬的黑暗。
“我要去一趟静水庵旧址。”林姝站起身。
“我陪你。”萧澈想也不想地就开了口。
林姝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
静水庵旧址，恐怕比龙潭虎穴还要危险。
……
半个时辰后。
京郊，静水庵。
曾经香火鼎盛的尼姑庵，如今只剩下一片断壁残垣。
被大火熏得焦黑的木梁，杂乱地倒在地上，野草从砖石的缝隙里疯长出来，几乎有半人高。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腐朽和衰败的气息。
萧澈的暗卫早已将这里里里外外地排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埋伏。
“有什么发现吗？”萧澈问为首的暗一。
“回主子，除了烧毁的痕迹，并无异常。”暗一躬身道。
林姝没有说话，她径直走进了那片废墟。
她走得很慢，目光仔细地扫过每一寸土地，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画屏跟在她身后，看着这片阴森恐怖的废墟，吓得小脸发白，紧紧地攥着林姝的衣角。
萧澈就那么不远不近地跟在她们身后，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林姝的背影。
“不对。”林姝忽然停下了脚步。
她站在一座已经完全坍塌的大殿前，这里应该是曾经的主殿，供奉着佛祖金身的地方。
“这里的土，有问题。”林姝蹲下身，捻起一撮焦黑的泥土，放在鼻尖轻轻一嗅。
除了草木烧焦的味道，还有一股极淡的，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不，不是血腥气，是尸体腐烂后，混杂在泥土里的味道。
“挖。”她抬起头，看向萧澈，只说了一个字。
萧澈没有丝毫犹豫，对着暗一挥了挥手。
几个暗卫立刻上前，拔出随身的佩刀，开始挖掘地面。
坚硬的焦土被一层层地刨开。
很快，一个暗卫的刀尖像是碰到了什么硬物，发出“咔”的一声脆响。
“主子，有东西！”
所有人立刻围了过去。
只见那被刨开的坑洞里，露出了一块青灰色的石板。
暗卫们合力将石板掀开，一个深不见底的黑色洞口，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一股阴冷、潮湿、还夹杂着浓郁腐臭味的恶风，从洞口里猛地倒灌而出！
画屏“啊”的一声尖叫出来，差点吓晕过去。
就连身经百战的暗卫们，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
萧澈立刻将林姝护在身后，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这下面，到底是什么？
林姝从他身后探出头，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个黑洞，眼中没有半分惧色，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
她就知道。
她就知道，瑞王那个疯子，他的罪恶，远不止她看到的那些。
暗卫点燃了火把，率先跳了下去。
片刻之后，下面传来暗卫那压抑着极致惊骇的声音。
“主子，下面、下面全是……全是骸骨！”
轰！
这个消息，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林姝走上前，不顾萧澈的阻拦，接过一个火把，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萧澈脸色一变，立刻跟着跳了下去。
地洞并不深，像是一个巨大的地窖。
当火把的光芒，照亮地窖内的景象时，饶是林姝早有心理准备，也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浑身冰冷。
遍地都是白骨。
横七竖八，密密麻麻，堆积如山。
根本数不清，这里到底死了多少人。
这哪里是什么地窖？
这分明就是一个，人间炼狱！
“呕……”画屏再也忍不住，扶着墙壁就开始剧烈地干呕起来。
萧澈的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眼中翻涌着滔天的杀意。
林姝的目光，缓缓地扫过这片白骨之山。
她的视线，最终定格在了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地方。
那里，有一具相对完整的骸骨，蜷缩着身体，保持着一个保护的姿势。
而在那具骸骨的怀里，一块被烧得半焦的木牌，在火光下，反射出一点微光。
林姝缓缓地走过去，蹲下身，用颤抖的手，捡起了那块木牌。
木牌很小，是一块灵位牌，上面大部分的字迹都已经被烧毁了，只剩下最后一个字，还依稀可辨。
“婉”。
林姝的心脏，像是被一把重锤，狠狠地击中。
她母亲的闺名，就叫李婉婉。
林姝呆呆地看着那个字，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在这一瞬间都凝固了。
李婉婉。
她的母亲，那个温柔了她整个童年，却在她八岁那年溘然长逝的母亲。
为什么？
为什么她母亲的灵位牌，会出现在这个堆满了尸骨的人间地狱里？
难道……
一个让她不寒而栗，让她几乎要疯掉的念头，疯狂地在脑海里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