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清脆的欢呼声。
“母后!母后!我回来了!”
嫡长公主贺昭宁今日的功课结束得早,一听说父皇在母后宫里,便提着裙摆,欢快地跑了进来。
“宁儿!”皇后刚要起身,便被贺凌渊按住了。
贺凌渊快走几步,赶在女儿扑到皇后怀里之前,一把将她抱了起来,举过了头顶。
“昭宁!”他板起脸,故作严肃地道,“父皇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许这般莽撞!”
“父皇……”贺昭宁被他吓了一跳,委屈地嘟起了小嘴,“宁儿只是……只是想母后了……”
“你呀,”贺凌渊看着女儿那委屈的小模样,心又软了。他将她抱在怀里,走到皇后身边,用一种极其温柔的、近乎神秘的语气对她说道,“父皇不是怪你。只是……从今日起,你再也不能这般扑向你母后了,知道吗?”
“为什么呀?”贺昭宁不解地眨巴着大眼睛。
贺凌渊与皇后对视一笑,这才低头,对女儿轻声道:“因为……你母后的肚子里,有你的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了。他现在还很小很小,你若是再这般跑跳,会吓到他的。”
贺昭宁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她怔怔地看着母后那依旧平坦的小腹,又抬头看了看父皇和母后那满是笑意的脸,终于反应了过来。
“真的吗?!”她惊喜地叫了起来,“我……我要有弟弟妹妹了?可以陪我玩的弟弟妹妹?”
“是啊,”皇后拉过女儿的小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眼中满是化不开的温柔,“宁儿,要做姐姐了。”
“太好了!太好了!”贺昭宁高兴得在贺凌渊怀里直拍手,“我要弟弟!我要一个能陪我骑马的弟弟!”
“好好好,父皇也盼着是个弟弟,好陪咱们宁儿骑马。”贺凌渊被女儿的快乐所感染,朗声大笑起来。
帝后与公主一家三口,享受着这难得的、充满了希望与喜悦的天伦之乐。
同时,皇后有孕的消息,如同一道惊雷,在这冬日劈在了紫禁城的上空。
中宫有孕,这意味着“嫡子”二字,不再是悬在空中的一句空话,而是成了近在咫尺的可能。
在这座以子嗣论前程的深宫里,一个“嫡”字,足以压垮所有“长”字和“宠”字。
一时间,整个后宫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那些刚刚才平息下去的暗流,在这一刻,以更汹涌的姿态,重新汇聚。
延禧宫内。
一向温婉贤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德妃刘氏,在听到心腹宫女锦绣的回报时,端着茶碗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茶水险些溢出。
她没有失手打翻茶盏,只是缓缓地将茶碗放回了桌上。
“娘娘!您的手!”锦绣虽然没见主子失态,却也从那瞬间紧绷的氛围中感到了压力。
“出去。”德妃的声音,依旧是那般平静。
“娘娘……”
“都给本宫出去。”她的声音没有提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寒意。
锦绣和一众宫人吓得浑身一颤,再不敢多言,连忙躬身退了出去,将殿门紧紧合上。
偌大的寝殿内,瞬间只剩下了德妃一人。
她缓缓地抬起手,看着自己那保养得宜、却不再年轻的指尖,许久,唇角才勾起一抹无人能懂的、复杂的弧度。
“嫡子……”她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她经营一生,隐忍多年,所倚仗的,不过是“皇长子”这三个字。她的宏儿,是皇上登基后的长子,是名正言顺的“长”。
可如今,皇后谢晚晴,竟也有了身孕。
她倒不至于立刻就慌了神,毕竟,这刚一个多月的胎,是男是女尚且两说。即便是皇子,能不能平安落地,也是未知之数。
可……这终究是一个“可能”。一个足以威胁到她皇长子地位的、最大的“可能”。
一旦皇后诞下嫡子,她那个“长”字,便瞬间变得尴尬起来。她所有的隐忍与筹谋,都将迎来最大的挑战。
她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所有的情绪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片深沉的算计。
“宏儿……”她喃喃自语,“母妃……绝不会让任何人,挡了你的路。”
承乾宫内。
浓重的药味也压不住珍妃苏氏身上的焦躁。
“你说什么?!”她猛地从榻上站起,那双美艳的凤眼里,此刻满是血丝与不敢置信,“皇后……也有了?”
“是……是……”白鹭吓得浑身发抖,“方才坤宁宫传出的喜讯,皇上……皇上在坤宁宫欢喜得什么似的……”
“呵……呵呵……”珍妃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发出了几声干涩的、比哭还难听的笑声。
她低头,失魂落魄地摸着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
一个月了……她不惜损伤身体,日日饮下那虎狼之药,整整一个月了!为何……为何她的肚子,还是没有半点动静?
而皇后……那个她从未放在眼里的女人,竟也……
“凭什么?她们凭什么!”她猛地回头,一把扫落了妆台上所有的瓶瓶罐罐,瓷器碎裂的清脆声响彻大殿,“宋嘉禾!陆婉凝!如今……连皇后都……为什么偏偏是我!偏偏是我没有!”
她不甘心!她不甘心自己陪伴他十载的情分,竟还抵不过那些新人,抵不过那个只知端庄的木头皇后!
“白鹭!”她厉声尖叫,“药!再去煎药!加倍!给我加倍的量!”
“娘娘!不可啊!”白鹭“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哭着抱住她的腿,“苏夫人说了,此药霸道,您再这般……身子会熬不住的啊!”
“熬不住?”珍妃一脚将她踹开,眼中满是疯狂的偏执,“若不能为他生下孩子,我留着这身子,又有什么用!去!”
缀霞轩内。
林知夏正靠在暖炕上,捧着一本刚从王进那里淘来的农桑杂记,看得津津有味。
“主子!”含翠和鸣琴急匆匆地从殿外跑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惊讶和感慨,“您……您听说了吗?皇后娘娘……有喜了!”
“哦。”林知夏头也没抬,翻过一页书,顺手从旁边的小碟子里拈了块桂花糕,塞进嘴里,“知道了。”
“主子!”含翠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跺了跺脚,“这可是皇后娘娘有喜了!是天大的喜事呢!您说……咱们该备一份什么样的贺礼,才显得既体面,又不扎眼啊?”
鸣琴也在一旁点头:“是啊主子,这可是中宫有孕,非同小可。咱们是不是也该早做准备?可千万不能失了礼数。”
她重新拿起书卷,懒洋洋地道:“行了,别着急。贺礼的事,交给顾姑姑和王总管去办,按着规矩来,不出错便好。去,把小厨房里那罐山楂棒拿来,本宫看书看得有点饿了。”
鸣琴和含翠对视一眼,看着自家主子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终究是没再说什么,只能认命地去取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