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水,悄然流逝。沈流石在静室中沉眠已近一月。那混沌色的道茧比之初时凝实了些许,吞吐灵气的节奏也更为悠长平稳,仿佛其中正在孕育的生命气息壮大了几分。玄黄母气如温顺的游龙,缠绕着道茧,不断将精纯厚重的土系本源与造化生机渡入其中。
然而,这份平静之下,暗流已至。
这一夜,月隐星稀,厚土宗护山大阵进行着每旬一次的细微灵力流转调整。这调整极其短暂,几乎不为人察,却足以让某些本就处于极限维持状态的禁制,出现一丝微不足道、转瞬即逝的间隙。
宗主布下的静室禁制,亦在此列。
就在那间隙产生的刹那,一道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虚影,如同鬼魅般穿透了禁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静室之内。正是周琛!他手中紧握着那枚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夺神傀玉”,玉佩上的血色纹路在黑暗中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散发出渴望的波动。
他看着玉床上那被混沌道茧包裹的沈流石,眼中闪烁着极度兴奋与贪婪的光芒。他等待这个机会太久了!
“沈流石……你的机缘,你的秩序本源,合该为我所有!待我继承你的力量,定会‘好好’感念你的‘馈赠’!”周琛心中狂笑,脸上却满是狰狞。他不再犹豫,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夺神傀玉之上!
嗡——!
夺神傀玉血光大盛,那怨魂哀嚎之声陡然清晰,一道道细若游丝、却凝练无比的漆黑魔念,如同嗅到血腥味的蚂蟥,自玉佩中激射而出,无视那混沌道茧的物理阻隔,直接朝着沈流石的眉心祖窍钻去!目标直指其沉眠的意识核心与承载秩序本源的神魂!
这魔念无形无质,专侵神识,歹毒异常。一旦侵入成功,便会如跗骨之蛆,开始缓慢蚕食、剥离目标的神魂本源与道韵感悟,并通过夺神傀玉的媒介,转移至早已准备好的“傀身”之上。
漆黑魔念轻易穿透了沈流石体表的防护,侵入其祖窍识海!
然而,就在魔念进入识海的瞬间,异变陡生!
沈流石的识海,并非寻常修士那般或是混沌一片,或是神识之力凝聚的景观。这里,是一片更加诡异的状态——破碎与秩序并存!
放眼望去,识海之中充斥着无数规则的碎片,那是道基崩毁时带来的大道创伤显化。但同时,又有一股混沌色的、蕴含着至高律令意味的力量,如同蛛网般蔓延,勉强维系着这些碎片的稳定,使其不至于彻底湮灭。这里没有完整的神魂形体,只有一点最为璀璨、凝聚了沈流石所有意识与秩序本源的混沌光团,在碎片与秩序之网的中央沉浮,如同风暴眼中唯一平静的点。
那一道道漆黑魔念闯入这片奇异的识海,立刻如同水滴落入滚油之中,引发了剧烈的反应!
那些原本被秩序之力勉强稳定的规则碎片,在感受到外来魔念的侵蚀与混乱气息后,瞬间变得狂暴起来!它们本能地排斥这污秽的力量,相互碰撞、激荡,散发出混乱的规则涟漪,反而形成了一层天然的、无差别的防御屏障!
更关键的是,那沉浮的混沌光团——沈流石的意识核心与秩序本源所在——在魔念侵入的刹那,仿佛受到了最根本的挑衅,自行苏醒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防御本能!
嗡!
混沌光团微微一颤,一股并不强大,却蕴含着“排异”、“净化”、“归序”意境的波动,如同水纹般扩散开来!
这股秩序波动扫过那些漆黑魔念,魔念中蕴含的混乱、侵蚀、掠夺的邪恶规则,与秩序波动中那绝对的“稳定”、“纯粹”、“自成一体”的意境产生了最根本的冲突!
嗤嗤嗤——!
如同冰雪遇阳,那一道道凝练的魔念,在秩序波动的冲刷下,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瓦解!其内部精密的掠夺结构被强行打乱、归于无序,最终化作缕缕黑烟,被周围狂暴的规则碎片彻底绞碎、湮灭!
夺神傀玉与周琛心神相连,魔念被大量绞灭,他顿时如遭重击,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眼中充满了骇然与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他的识海……他的秩序本源竟然在自行守护?!他不是意识沉眠了吗?!”周琛又惊又怒,他感觉到夺神傀玉的反噬之力正在沿着心神联系蔓延而来,让他神魂刺痛。
他不甘心!秩序本源就在眼前,他岂能放弃!
“给我破!”周琛面目扭曲,疯狂催动体内灵力,不顾反噬,再次喷出一口精血落在傀玉之上!他要强行加大魔念的输出,以量取胜,冲破那诡异的秩序防御!
更多的漆黑魔念,如同潮水般涌向沈流石的祖窍!
静室内,邪气大盛。
然而,就在周琛全力催动夺神傀玉,心神几乎全部沉浸在操控魔念之上时,他并没有注意到,静室角落的阴影里,一道极其黯淡、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土黄色符文,微微闪烁了一下。
高台之上,闭目打坐的外门宗主,缓缓睁开了眼睛,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寒光。
“终于……忍不住了么。”
他并未立刻出手阻止,只是静静地看着,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静室内,沈流石的识海之中,随着更多魔念的涌入,那秩序本源的被动防御被激发得更加强烈。混沌光团的光芒虽然依旧微弱,却愈发纯粹,那扩散出的秩序波纹也变得更加密集。
魔念与秩序之力在他的识海中展开了激烈的拉锯战。魔念试图污染、蚕食,秩序之力则不断将其净化、排斥。破碎的规则碎片在其中胡乱飞舞,使得整个识海变得更加混乱而危险。
周琛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嘴角甚至溢出了鲜血,夺神傀玉的反噬之力越来越强。他感觉自己的神识如同被无数细针穿刺,剧痛难忍。而沈流石识海内的那点秩序本源,却如同礁石般,在魔念的狂潮中岿然不动,甚至……隐隐有将他的魔念反过来磨灭、吸收,用以补益自身的趋势!
“不!这不可能!”周琛心中涌起一股绝望的恐惧。他感觉自己不是在掠夺,而是在给对方“喂食”!
就在他心神失守,准备强行切断与夺神傀玉的联系,抽身而退的瞬间——
异变再起!
那一直沉浮的混沌光团,似乎汲取了足够多的“外来混乱”作为刺激,猛地光芒大放!一道凝练无比、蕴含着“审判”、“驱逐”意志的秩序神光,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缕光,自光团中心爆发,瞬间照亮了整个混乱的识海!
神光所过之处,所有漆黑魔念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魑魅,发出无声的尖啸,彻底烟消云散!就连那狂暴的规则碎片,在这道神光的照耀下,都暂时变得温顺、有序了几分!
“啊——!”
周琛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夺神傀玉“咔嚓”一声,表面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痕!他与魔念的心神联系被这股强大的秩序神光强行斩断,恐怖的反噬之力如同决堤洪水,瞬间冲入他的识海!
他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静室的墙壁上,又滑落下来,气息瞬间萎靡到了极点,神魂遭受重创!
而静室之内,那混沌道茧在爆发出一道秩序神光后,光芒缓缓内敛,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是那道茧的颜色,似乎比之前更加深邃了一丝,吞吐灵气的效率,也隐隐快了一分。
周琛瘫倒在地,看着那依旧沉眠的道茧,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恐惧与怨毒。他失败了,不仅未能夺取秩序本源,反而神魂重创,根基受损,连夺神傀玉这件异宝也几乎报废!
他知道,此地绝不能久留!一旦宗主察觉……
他强忍着神魂撕裂般的剧痛,挣扎着爬起身,想要逃离。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静室的门,无声无息地开了。
外门宗主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如同看着一只掉入陷阱的蝼蚁。
“看来,你并未将本座的警告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