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方一凡坚定的说出“我愿意接受治疗”这句话,站在他身旁的季杨杨和林磊儿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下来,彼此交换了一个欣慰的眼神。
能主动迈出这一步,对方一凡来说,本身就是一场巨大的胜利。
医生脸上也露出赞许的笑容,立刻在电脑上操作起来:“很好,这是非常正确和勇敢的决定。我们正好今天上午还有一个治疗时段,我建议我们现在就开始第一次的干预,可以吗?越早介入,效果越好。”
方一凡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好。”
三人跟着护士的指引,离开诊室,走向走廊深处的一间治疗室。
走廊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一种令人心安的静谧。
在治疗室门口停下脚步,护士示意方一凡稍等,她需要先进去准备一下。
就在这短暂的等待间隙,季杨杨双手插兜,靠在墙边,眉头微蹙,提出了一个现实的问题:“方一凡,治疗不是一两次就能完事的,后面肯定还得来好几次。这事儿要让英子知道了吗?我觉得肯定瞒不住。”
方一凡闻言,脸上掠过一丝复杂和苦恼。他当然没想过要一直瞒着乔英子,只是...
他抬手用力抹了一把脸,声音有些发涩:“没想瞒她......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难道直接跟她说‘嘿,英子,我好像心理出问题了,要去看医生’?”
他越说声音越低,最后甚至带着点自嘲,把头向后仰,抵在冰凉的墙壁上,闭上了眼睛,满是无力感。
林磊儿看着方一凡这样,轻轻叹了口气。
季杨杨沉默片刻,提出了一个建议:“那不然,我给陶子打个电话,先把情况跟她说明一下,让她找个合适的方式,慢慢跟英子透个底?女孩子之间可能更好沟通一点。”
林磊儿点点头,表示赞同:“表哥,这确实是目前最优的处理办法。”
就在这时,方一凡口袋里的手机“滴滴”响了一声,是微信新消息的提示音。身体僵了一下, 掏出手机。
屏幕亮起,发信人赫然是“我宝宝”。 内容很简单,只有三个字:“凡宝,早。”后面跟了一个可爱的猫咪表情包。
方一凡的目光死死的盯着那条信息,她还什么都不知道,还沉浸在晨起的轻松,而他却站在心理治疗室的门口......
这种强烈的对比和隐瞒带来的愧疚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拇指悬在回复框上方,却一个字也打不出来,最终只是用力按下了侧键,屏幕瞬间变黑,映出他此刻挣扎而疲惫的脸。
林磊儿看着他这副模样,又轻轻叹了口气,充满了担忧。
方一凡将暗掉的手机紧紧攥在手里,转过头,看向季杨杨:“杨杨,那......就交给你了。”
季杨杨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放心,交给我。你安心做你的事。”
说完,他转身走到走廊另一头的窗户边,拿出手机拨通了黄芷陶的电话。
季杨杨刚走开,治疗室的门就打开了,护士探出头,温和的对方一凡说:“方先生,可以进来了。”
方一凡看着那扇即将打开的门,深吸了一口气。
林磊儿在一旁轻声鼓励:“表哥,加油打怪兽。”
这幼稚的比喻让他愣了一下,随即嘴角艰难地向上扯了一下,对林磊儿露出一个短暂却真实的笑容:“嗯。我去了。”
他转身,迈步走进了治疗室,门在他身后轻轻关上。
大约五分钟后,季杨杨打完了电话,面色凝重的走回来,看到门口只有林磊儿一人:“他进去了?”
林磊儿目光依旧盯着那扇紧闭的门,点了点头:“嗯,进去了。”
两人并排靠在墙上,沉默了片刻。
林磊儿再次开口,声音压得更低:“杨杨,你说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小姨和小姨夫?”
季杨杨沉思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先别。等方猴儿自己出来再说吧。这是他的事,得让他自己决定什么时候说,跟谁说。我们替他做了决定告诉英子,已经算是越界了,得尊重他。”
林磊儿觉得有道理,点了点头。两人不再说话,走廊里重新陷入寂静,只剩下等待的焦灼和担忧。
与此同时,黄芷陶在接到季杨杨那通内容惊人的电话后,整个人都懵了。
她没有任何犹豫,抓起手机和包就冲出了家门,一路跑着来到了乔英子家门口,气喘吁吁地按响了门铃。
开门的是乔卫东,他看到门外脸蛋通红、气息不匀的黄芷陶,有些惊讶:“陶子?你跑过来的吗?快进来喝口水歇歇。英子,陶子来找你了!”
黄芷陶扶着门框摆摆手,气息还没喘匀:“乔......乔叔叔,我...我不喝水了,谢谢叔叔!我找英子有急事!”
乔英子刚听到动静从房间里走出来,一脸疑惑:“陶子?你怎么...”
话还没说完,就被黄芷陶一把抓住手腕,不由分说的又拉回了她的房间,还顺手把门关上了,
留下乔卫东一个人在客厅摸不着头脑。
“陶子,你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乔英子看着黄芷陶异常严肃甚至带着点苍白的脸色,心里也开始莫名地紧张起来。
黄芷陶反手关好门,转过身,双手按住乔英子的肩膀,直视着她的眼睛,语气前所未有的郑重:“英子,我接下来要告诉你一件事,关于方一凡的。你先答应我,一定要冷静,不要着急,好不好?”
一听到“方一凡”三个字,再看到黄芷陶这副样子,乔英子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用力点头,声音都有些发颤:“好,我答应你,我不急。你说,他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黄芷陶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稳,将季杨杨告诉她的事情,选择着措辞,娓娓道来:方一凡从救她之后就一直承受的巨大心理压力,强装的镇定,海边的爆发并非终点,持续的不适,今早的检查,医生的诊断,她强调了非常轻微,以及他现在正在接受心理治疗......
随着黄芷陶的叙述,乔英子的眼睛一点点睁大,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呼吸也变得越来越急促。
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方一凡偶尔会走神,为什么从海边回来后,他的拥抱有时候紧得让她发疼,为什么他眼底深处总藏着一丝她看不懂的疲惫。
原来那不是累,那是他在无声地挣扎!
巨大的心疼、后知后觉的懊恼、以及对方一凡独自承受这一切的愧疚感,像潮水般瞬间将她淹没。
眼泪毫无预兆的夺眶而出,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她死死咬住嘴唇,才没有哭出声。
“他...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都要自己扛着......笨蛋......方一凡你这个大笨蛋......”
黄芷陶见状,赶紧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别哭别哭,英子!杨杨说了,情况不严重,就是心理上的小感冒,现在发现得早,治疗一下就好了!方猴儿就是怕你担心,怕你愧疚,才不敢告诉你...你别怪他......”
乔英子在她怀里用力摇头,哭得肩膀都在发抖:“我要去找他......陶子,你带我去找他!现在就去!我要看着他......”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抓着黄芷陶的手哀求道。
“好,好,我带你去,我本来就是要带你去的。”黄芷陶连忙答应,“但是英子,你先冷静一下,把眼泪擦一擦。乔叔叔还在外面呢,你这个样子出去,他肯定要问的,到时候你怎么说?”
乔英子闻言,用力吸了鼻子,抬手胡乱地擦掉脸上的泪水,努力平复着激动的情绪。
是啊,不能让爸爸担心。
大约五分钟后,乔英子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只是眼睛还红红的。
黄芷陶搂着她的肩膀走出房间,对客厅里看报纸实则竖着耳朵的乔卫东说:“乔叔叔,我和英子出去逛逛,中午可能不回来吃饭啦!”
乔卫东看着女儿明显哭过的眼睛,又看看黄芷陶,有些疑惑,但看她们不想多说,也就没多问,只是叮嘱道:“哦,好,去吧去吧,注意安全,有事给爸爸打电话。”
“知道啦,爸\/叔叔。”两个女孩应了一声,迅速换鞋出门。
一走出单元门,乔英子就急切的看向黄芷陶。黄芷陶立刻拦了辆出租车,报出季杨杨发给她的地址。
车子一路疾驰,乔英子坐在后座,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再快点见到他。
而此时此刻,咨询中心的治疗室门打开了。
方一凡在医生的陪同下走了出来。第一次的治疗更像是一次深入的倾谈和放松引导,虽然精神上有些疲惫,但他感觉胸口那块一直压着的巨石,似乎被撬开了一条缝隙,透进了一丝新鲜空气。
医生又叮嘱了几句下次来的时间和一些注意事项。
他刚走出治疗室,季杨杨和林磊儿就围了上来。还没等他们开口询问治疗情况,走廊尽头就传来一阵急促而熟悉的脚步声。
方一凡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只见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黄芷陶拉着乔英子从里面快步走了出来。
乔英子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治疗室门口、脸上还带着一丝未散尽疲惫的方一凡。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乔英子的脚步猛地顿住,呼吸一滞。
她看着他,看着他那双总是盛满阳光和笑意,此刻却带着些许迷茫和脆弱的眼睛,看着他微微抿起的嘴唇,看着他整个人身上那种难以言喻的,刚刚经历过一场内心风暴的痕迹......
所有的担忧、心疼、害怕、以及失而复得般的巨大情感,在这一刻冲垮了所有的堤坝。
她的眼泪瞬间再次决堤,模糊了视线,却不管不顾的朝着那个让她心碎又心安的男孩,飞奔了过去。
方一凡也愣住了,完全没想到乔英子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他看着那个哭着向自己快步走来的女孩,看着她通红的眼眶和脸上未干的泪痕,瞬间就明白了——她知道了。
那一刻,他心中预演过无数次的慌张和解释,突然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平静,和一种终于不用再独自硬撑的解脱感。
他张开手臂,稳稳的接住了那个扑进自己怀里,浑身都在微微颤抖的女孩,将她紧紧的、紧紧的拥住。
走廊里很安静,只剩下乔英子压抑不住的、低低的啜泣声,和方一凡在她耳边一声声低沉而温柔的安抚:“没事了......宝宝,没事了......我在这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