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三问天机（下）
指尖触及那混沌之色的石门，感受与之前截然不同。
没有毁灭，没有排斥，反而是一种水乳交融般的亲和。门扉上流转的灰蒙气流，与许木体内的混沌原点产生了玄妙的共鸣，发出细微的、几不可闻的嗡鸣。仿佛游子归乡，又似本源呼应。
石门无声开启，后方并非一片具体的空间，而是一种“状态”——万物未生，阴阳未分，清浊未判的混沌状态。
许木一步踏入，自身仿佛也化作了这无边混沌的一部分。他的意识在扩散，与这原始的、包容一切的“无”相融合。在这里，没有时间，没有空间，只有最本源的“存在”。
然而，这种“存在”并非死寂。许木能清晰地感知到，在这看似绝对的“无”中，蕴含着诞生“有”的无限可能。地水火风、时空因果、命运轮回……一切后天概念的雏形，都如同沉睡的种子，深藏在这片混沌的温床之中。
他的混沌原点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旋转着，贪婪地吸收、理解着这片天地间最本初的混沌真意。许多过去修行中晦涩难明之处，此刻竟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道基在这纯粹的混沌气息滋养下，变得愈发稳固、深邃。
但许木深知，此地乃是天机演化，并非久留之地，更非他自身道途的终点。
他凝聚神念，向着这片混沌的“核心”发问，声音直接以意念传递：“混沌道途，前路何在？”
问题一出，整片混沌微微震颤。
那无尽的、孕育万有的混沌之气开始向中心汇聚，并非凝聚成具体的形象，而是化作了一道古老、苍茫，仿佛自开天辟地之初便已存在的意志。这意志并无善恶喜怒，只有一种俯瞰万古、见证纪元生灭的漠然。
一道信息流，如同醍醐灌顶，直接烙印在许木的灵魂深处：
“混沌者，万物之始，亦为万物之终。汝已凝聚原点，纳源入体，初窥门径。然，源不可恃，道无止境。”
“汝之原点，乃自身混沌之‘果’，而非天地混沌之‘因’。欲见真混沌，需溯流而上，寻觅天地初开时残留的‘初始之地’。唯有在那法则诞生之初的源点，观摩‘起源之影’，方能明悟混沌衍化之真谛，使汝之原点，由‘死’化‘活’，自成循环，真正超脱于此界樊笼。”
“初始之地……”许木心神剧震。这个概念太过宏大与古老，远超他目前的认知。所谓“初始之地”，并非指某个具体的秘境或遗迹，而是这片天地在由混沌状态开辟出当前宇宙形态时，所残留的、最接近本源的一处“道痕”或者说“时空奇点”。它可能存在于任何地方，也可能不存在于任何已知的维度，缥缈难寻。
而“起源之影”，更是传说中的概念。那是天地开辟瞬间，大道法则最初显化、定型的“烙印”或“记录”，观摩它，就等于直接阅读这个世界最底层的源代码！
这无疑指明了一条至高无上的道路，但也是一条几乎看不到希望的艰难之路。寻找“初始之地”的难度，恐怕比他修炼到星使、乃至半祖境界还要大得多。
那混沌意志的信息并未结束，继续传来：
“然，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万物皆有一线生机，万道皆留一线超脱之机。‘初始之地’虽缥缈，却非绝对无踪。汝可留意与‘太初’、‘起源’、‘造化’相关之古物、遗迹，尤其是……与‘剑’相关之古老传承。剑者，开天利器，锋芒所向，亦是道之显化。某些极古老的剑道源头，或与‘初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剑道……”许木心中一动，立刻联想到了洛青衣传承的《太初剑经》，以及她曾提及的“天剑古城”。太初，太初……这不正与“初始”之意相合吗？难道青衣所在的传承，或者那天剑古城，竟与混沌道途的下一步有着至关重要的关联？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让他对即将前往的“陨星海剑冢”之行，充满了更深的期待与审视。
混沌意志的信息流渐渐减弱，最终消散。周围的混沌景象也开始褪色、淡化，如同退潮般从他感知中流逝。许木知道，第二问结束了。
他重新回到问天阁那星光流转的虚空，身后的混沌石门悄然闭合、消散。
两问之后，即便以许木混沌原点之神异，神魂也感到了阵阵疲惫。窥探天机，尤其是涉及自身根本之道与世界本源之秘，所带来的精神负荷是巨大的。他脸色微微发白，但眼神却愈发明亮，如同被拭去尘埃的明珠。
天机阁长老静静地看着他，眼中掠过一丝赞许。能连续承受两道如此沉重的天机反馈而道心不乱，此子心性之坚韧，实属罕见。
“小友，可还撑得住？”长老的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许木深吸一口气，体内混沌原点缓缓吐纳，将那股精神上的疲惫感强行压下。他目光坚定地投向那最后一扇门——那扇代表着“无”与“影”的虚无之门。
影月之主，洛青衣失踪的幕后黑手，一切阴谋的源头。这个问题，他必须问。
“晚辈，可以。”许木的声音带着不容动摇的决心。
长老不再多言，只是微微颔首。
许木迈步，走向那第三扇门。越是靠近，那股冻结时空的冰冷“影”之意境就越是强烈。它不像漆黑石门的毁灭意志那样狂暴，也不像混沌石门的包容那样亲和，它是一种纯粹的“否定”，否定存在，否定意义，否定一切光明与秩序。
当许木伸出手，试图触碰那扇“无”之门时，他的指尖竟然直接穿透了过去，仿佛那里真的空无一物。但与此同时，一股极寒瞬间顺着他的指尖蔓延而上，并非肉体上的寒冷，而是直接冻结思维、冰封灵魂的寒意！
他体内的混沌原点猛地一震，灰蒙气流汹涌而出，才将那可怕的寒意驱散。许木眼神一凛，不再犹豫，运转全身混沌之气护住神魂与肉身，一步迈入了那片“虚无”之中。
进入的瞬间，许木感觉自己“消失”了。
不是视觉上的消失，而是存在意义上的模糊。他感觉自己的五感、神念，甚至对自我存在的认知，都在被这片“无”所同化、稀释。若非混沌之气牢牢守护住他最后一点真灵不昧，他恐怕会彻底迷失在这片绝对的“无”里。
在这里，他“看”不到任何景象，“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一种无处不在的、冰冷的“影”之意志，如同深海的水压，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试图将他彻底吞噬。
许木凝聚起所有的意志力，向着这片虚无的核心，发出了第三问：
“影月之主，究竟为何人？其目的何在？”
问题问出，那片冰冷的“影”之意志骤然变得狂暴起来！
它不再仅仅是挤压，而是化作了无数无形的、带着恶意的触手，向着许木的神魂核心缠绕、穿刺而来。同时，一段段扭曲、破碎、充满疯狂与堕落意味的画面，强行塞入他的脑海：
他看到了无尽的黑暗虚空，一座由苍白骨骼与绝望灵魂构筑而成的巨大王座悬浮其中。王座之上，端坐着一道模糊不清的身影，其周身笼罩在流动的阴影之中，只能隐约看到一双俯瞰众生、漠然无情的眼睛。那目光，比万载玄冰更冷，比九幽深渊更暗。仅仅是通过天机窥探到的一丝影像，就让许木的神魂如遭重击，仿佛要瞬间崩碎！
他看到了无数世界在阴影的蔓延下哀嚎、腐朽，生灵化作没有理智的怪物，星辰失去光芒，法则被扭曲篡改……
他看到了洛青衣的身影，在一处被无尽剑意与阴影交织的古老战场上，她手持古朴长剑，剑光撕裂黑暗，但周身却被无数阴影锁链缠绕，似乎在镇压着什么，又像是在与某种庞大的意志对抗，状态极其微妙，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漩涡中心……
他还看到了一个庞大而精密的计划脉络，其核心目标，直指——世界本源！影月之主的最终目的，并非简单的毁灭或征服，而是要以某种禁忌之法，“窃取”或者说“替换”掉当前受损的世界本源，以其阴影法则，重定天地秩序！将整个宇宙，都化为其阴影神国的一部分！
而执行这个计划，需要数个关键节点：收集散落在各地的“上古邪物”或“禁忌之力”作为引子与基石（如剑冢内被封印的“邪皇之心”）；破坏维系世界平衡的“上古之约”的某些关键节点；以及……寻找能够承载乃至融合新旧本源的特殊“容器”或“坐标”……
“呃……！”
许闷哼一声，七窍之中竟有丝丝血迹渗出。那蕴含在信息流中的阴影意志太过恐怖，带着强烈的污染性，即便隔着无尽时空，仅凭天机窥探，也让他受了不轻的神魂之伤。混沌之气疯狂运转，不断净化、驱散着侵入体内的阴影寒意。
就在这时，那端坐于苍白王座上的模糊身影，似乎……动了一下？
祂那漠然无情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时空，穿透了天机阁的重重隔绝，若有若无地……扫过了许木所在的这片虚无！
“轰——！”
许木只觉得整个神魂仿佛要被彻底冻结、撕裂！一种大恐怖、大危机感瞬间降临，让他如坠冰窟，浑身血液都几乎凝固！
“放肆！”
外界，一直静立的天机阁长老猛然睁大眼睛，眼中爆发出璀璨的星芒。他双手急速掐诀，周身星纹道袍无风自动，整个问天阁的星空都剧烈震荡起来，无数古老符文亮起，汇聚成一道磅礴的星辰光柱，强行注入那片“虚无”之中，稳固即将崩溃的天机演化，并斩断那道跨越时空而来的冰冷注视。
“噗——”
许木狂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倒飞而出，直接从那片“虚无”中被震了出来，重重地落在星光地板上。他面色金纸，气息萎靡，神魂遭受重创，若非最后时刻天机阁长老出手以及混沌之气的护持，他恐怕已经神魂俱灭！
那扇虚无之门剧烈闪烁了几下，最终不甘地消散于无形。
问天阁内恢复了平静，但那种劫后余生的恐怖感，依旧萦绕在许木心头。
天机阁长老的身影瞬间出现在许木身边，一指点在他的眉心，一股精纯温和、蕴含着星辰生灭至理的力量渡入，帮助他稳定伤势，抚平神魂的动荡。
良久，许木才缓缓吐出一口带着冰寒气息的浊气，挣扎着坐起身，对着长老深深一拜：“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长老收回手指，脸色凝重地看着他，沉声道：“老夫亦未料到，那‘影月之主’的位格竟如此之高，灵觉如此敏锐，竟能循着天机窥探，险些反噬于你。关于祂的具体身份，涉及层次太高，天机混沌，代价非你目前所能承受，亦非我天机阁愿轻易沾染之巨大因果。你只需记住其目的——‘窃取界源，重定秩序’。此獠，乃此方天地众生之共敌！”
许木艰难地点了点头，将“窃取界源，重定秩序”这八个字死死刻印在脑海深处。同时，洛青衣那在剑意与阴影中对抗的身影，也让他心中充满了担忧与紧迫感。
三问已毕，答案虽不完整，甚至带来了更大的谜团与危险，但终究为他拨开了前路的重重迷雾，指明了方向。
他的道，是混沌，是超脱，注定与这方天地的旧秩序为敌。
他的敌人，是影月，是那欲要重定秩序的阴影之主，是众生之敌。
而他的希望，在于寻找“初始之地”，在于提升实力，在于找到洛青衣，共同面对这席卷天地的巨大阴谋。
许木擦去嘴角的血迹，眼中虽然疲惫，却燃烧着更加炽烈的火焰。
前方的路，再难，他也要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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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8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