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林见深感觉自己的意识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硬生生穿透了 “绝室” 表层那层令人窒息的死寂壁垒。那层死寂曾如铜墙铁壁般厚重,吞噬一切感知,可此刻却像被针尖刺破的薄纸,让他得以窥见背后更深邃、更幽暗的未知维度。
他的心神如同坠入无底深渊,在 “绝室” 所笼罩的空间层面之下,在那片连先祖记载都未曾触及的隐秘角落,一丝极其隐晦的波动,如同一颗投入万古寒潭的石子,在他的感知中漾开了微不可察的涟漪。
这波动太过微弱,微弱到仿佛宇宙诞生之初便存在的背景杂音,稍不留意便会被忽略。可它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与深沉,像是从时间的源头流淌而来,历经亿万年岁月沉淀,带着万物归寂时的苍凉与厚重。
它绝非玉蝉那种凝聚了极致恶意的冰冷,玉蝉的恶是尖锐的、具有侵略性的,像冰锥刺向灵魂;也非其他凶物那般裹挟着狂暴的怨念,嘶吼着要毁灭一切。这波动是平静的,却又比任何狂暴都更令人心悸,它原始、本质,带着一种近乎规则运转般的韵律感,仿佛是天地初开时便存在的某种节律,沉默而坚定地运行着。
林见深的意识在这波动中震颤,那感觉,就像有某种庞大到无法想象的存在,蛰伏在无尽黑暗的最深处,正以一种超越人类感知极限的缓慢速度,进行着呼吸。每一次 “吸气”,都仿佛要吞噬整个世界的能量,每一次 “呼气”,又带着古老而沉闷的震颤,顺着感知的丝线传递到他的灵魂深处。
又或者,那是维系着世界根基的巨大无匹的锁链,在黑暗深渊的尽头缓缓转动,发出几乎微不可闻的机括运转声。锁链与锁链碰撞,金属摩擦的声响被无尽的黑暗稀释、沉淀,最终化作这一丝微弱到极致的波动,却依旧带着撼动天地的威严与沉重。
这波动的存在,仅仅是极其短暂的一瞬,快得如同指尖划过烛火的光影,稍纵即逝。当林见深意识到这并非幻觉,试图集中全部残存的心神去捕捉、去确认,想要将这波动的韵律、特质牢牢刻在感知中时,它却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骤然消失无踪。
他的意识猛地被拉回 “绝室” 那亘古不变的死寂之中,眼前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与虚无,没有能量,没有声音,没有任何存在的痕迹,只有令人绝望的空茫,仿佛刚才那丝波动,不过是他力量尽失后产生的臆想。
可林见深无比确信,那不是错觉!
那丝波动带着的古老、本质与规则感,真实得如同他此刻胸腔里急促的心跳,如同他枯瘦指尖传来的冰冷触感。那是在 “绝室” 之下,在他们所有认知的边界之外,在先祖留下的所有秘档记载的极限之下,真实存在的某种东西!某种他们从未预料、甚至无法想象的存在!
他猛地从那种深度凝神的状态中挣脱出来,像是溺水之人被强行拽出水面,剧烈地喘息着。胸口传来撕裂般的疼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
冷汗如同断线的珍珠,瞬间从他的额角、后背渗出,浸透了他身上单薄的素色衣衫,贴在冰凉的皮肤上,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他的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枯瘦的手指蜷缩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道泛白的痕迹。
视线逐渐清晰,他看到江婉正在房间角落的小几旁整理药材。竹制的药篮里铺着晒干的甘草、当归,她正握着一根光滑的木制药杵,专注地捣着碗里的川贝,动作轻柔而娴熟。阳光透过窗棂的缝隙照在她的发顶,泛着一层淡淡的柔光,那是这间压抑的屋子里仅存的暖意。
可此刻,林见深眼中的这份暖意,却被极致的震惊与源自未知的恐惧彻底淹没。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干涩而嘶哑的声响,像是生锈的铁片在摩擦:“婉… 婉婉…”
声音因极度的惊骇而扭曲变形,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打破了房间里的宁静。
江婉手中的木制药杵 “哐当” 一声掉落在青石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碗里的川贝粉末也溅出了些许。她猛地转过身,脸上还带着一丝未散的专注,可在看到林见深的模样时,瞬间被惊惶取代。
她快步冲到床边,毫不犹豫地伸出手,紧紧抓住他冰冷颤抖的手,他的手凉得像冰,指尖还在不受控制地抽搐,让她的心瞬间揪紧。
“见深!怎么了?是不是又感觉到什么了?” 江婉的声音带着急切,指尖用力地握着他,试图传递一丝暖意。
林见深艰难地喘息着,目光死死盯着江婉,仿佛要从她眼中找到一丝确认,又像是在寻求支撑。他的嘴唇翕动着,努力组织着混乱的语言,将那一瞬间捕捉到的、超越所有理解范畴的波动,一点一点地描述给她听。
“不是… 不是绝室里的东西…”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剧烈的喘息,“在下面… 绝室的下面… 有波动… 很淡… 但很古老… 像呼吸… 又像锁链转动… 不是玉蝉… 不是任何凶物…”
他试图形容那种规则般的韵律感,那种原始而本质的特质,可语言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只能反复强调那波动的不同寻常,强调它所带来的、远超以往任何凶物的震撼与恐惧。
江婉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最终变得和林见深一样苍白。她握着他的手越来越紧,指节都泛出了青白色,指尖的颤抖泄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她能想象出林见深所描述的那种场景,能理解那种感知到未知存在的恐惧,那是对现有认知的彻底颠覆,是对他们一直以来坚守的信念的沉重打击。
两人面面相觑,房间里只剩下林见深急促的喘息声,以及彼此清晰可闻的心跳声。从对方的眼中,他们看到了同样的震惊、同样的茫然,以及更深沉、更厚重的不安,像乌云般笼罩在两人心头。
他们一直以为,“绝室” 就是这座活体封印的最终尽头,是抵御 “渊” 的最后一道屏障,是 “渊” 的领域门槛。他们倾尽所有去守护这道屏障,对抗着试图冲破封印的凶物,以为只要守住 “绝室”,就能守住老宅,守住这一方天地。
可现在,林见深感知到的那丝波动,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碎了他们所有的认知。
“绝室” 或许根本不是尽头,而仅仅只是一个前厅?一个过渡区域?一个通往更深、更古老、更恐怖存在的跳板?
那真正的核心,那些被岁月掩埋的、无法想象的秘密,乃至祖父秘档中偶尔提及的、只存在于传说中的 “源头” 或 “最初的房间”,或许根本不在 “绝室” 之中,而是沉睡在 “绝室” 之下的无尽黑暗里。
那里是真正的深渊,是连 “渊” 的恶意都无法触及的地方,藏着他们无法理解、甚至无法直视的存在。
更让他们心惊的是,他们一直倾尽全力守护、对抗的那扇通往 “绝室” 的石门,或许也并非这里唯一的 “门”。在 “绝室” 之下,在那片未知的黑暗里,可能还隐藏着其他的 “门”,其他的通道,而那些通道背后,或许是更加恐怖的存在,是更加无法抵御的危机。
一股比面对玉蝉时更加深邃、更加宏大的寒意,如同冰冷的潮水,从脚底缓缓升起,顺着四肢百骸蔓延而上,最终将两人彻底淹没。
这寒意并非来自某个具体的凶物,而是来自未知,来自对自身渺小的认知,来自对未来的彻底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