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灵身体抖得如风中落叶。
她想开口辩白,但看到云筝平静的目光,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个主子是很聪明的,所以,她既然这样说了,就说明自己早已被她看穿,所有的心思和伪装都无所遁形。
再多说两句,什么我不是,我没有,那就是在侮辱两个人的智商。
百灵只能将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面上,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云筝看着她,脸上依旧没什么波澜,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叹息里听不出怒气,反而有种了然。
“起来吧,我没怪你。”云筝的声音称得上温和,“其实,从方姑姑领着你们那一批人进来,我选中你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你是萧侧妃的人了。”
百灵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却没有起身,仍跪在地上问:“为什么?”
云筝微微歪头,说:“因为,你的发言一听就是睁眼玩家啊。”
“……”百灵听不懂主子在说什么。
什么睁眼玩家?
云筝想起了有趣的事,脸上没有愤怒,只是笑了一声,说:“你还记得,你当时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呃,听闻侍妾协助娘娘管理东宫,奴婢希望能得侍妾的赏识,学个一二……”
云筝点了点头:“对,就是这句。请问,你一个刚进宫的小宫女,是从何处听闻我能协助太子妃管理东宫的事情?”
“……”百灵茫然了一瞬,马上就明白了。
她真不是当暗棋的料,竟然第一句话就露了馅。
云筝说:“寻常宫女,此刻想的应是如何做好洒扫,而你一开口就说出了你这个身份不应该获得的信息,这就叫睁眼玩家,一开口就聊爆了。”
“那个时候,我就觉得你目的性太强,像是奉命前来。”
百灵的脸色灰败下去,嗯了一声,仍没起身。
云筝继续说道:“而且,你说你曾在杂货铺帮过忙,爹爹教过你打算盘?”
“可是,若真是日日搬货、理货、擦拭、算账,双手难免粗糙,至少指尖会有薄茧。”
“而你这双手细腻、柔软、干净,保养得比许多小门户的千金小姐还要好些。”
“所以,你并非什么商户女儿,你曾是官家小姐,而且,还是门第不低的那种。”
百灵的眼睛红了,低声问:“这就是您没有赐我名字的原因?因为,主子知道奴婢和您不是一条心……”
来到采薇宫的那天,四个小宫女都被赐了新的名字。
青金、绿松、田黄、珊瑚,都是来自云筝家乡的珍宝。
可是,百灵这个大宫女却没有得到这个殊荣,仍然被唤作原名。
原来,是因为云筝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了……
然而,云筝却站起身,走到她面前,说:“不是。”
百灵的眼泪涌了出来,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云筝说:“你又不是没有名字,我为什么要赐你名?”
百灵盯着她,嘴唇颤抖地说不出话。
只能再磕一个头,嘴里重复着:“奴婢对不起主子,奴婢该死。”
云筝看着她哭,等着她哭,好久之后,才平淡地说:“别动不动就死啊活的。我不知道你和欢儿,究竟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把柄捏在了萧侧妃手上,不得不为她做事。”
“但你们两个,都是聪明人。”
“日子还长,路要怎么选,跟谁走,聪明人自然能看清,我可以等你们自己想明白。”
“反正,我能看出来,欢儿为她办事,是一百个不情愿的,你,也差不多……嗯,八十个不情愿肯定是有的。”
百灵差点被她逗笑了,眼泪却还在惯性地往下掉。
她伏在地上哽咽道:“您就不问,我们为什么给萧玲儿卖命吗?”
“没关系。”云筝笑着摇头,说,“你们若愿意说,迟早会告诉我。若不愿,逼问出来的也未必是真心。”
百灵再次语塞。
云筝的洞察力让她感到恐惧。
不问,说明她胸有成竹,知道她们在她手里翻不出什么花儿来。
“好了,下去休息吧。”云筝挥了挥手,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过,“今晚这些话,就当我们从未聊过。”
她看着百灵的怔愣的脸,又笑了一下,说:“快去睡吧,熬夜多了,就不漂亮了。”
百灵还是怔怔地看着她。
半晌,她实心实意地朝着云筝磕了一个头,声音沙哑:“侧妃那边,奴婢知道怎么应对,主子放心,奴婢会好生伺候主子的……奴婢告退。”
她这才站起来,红着眼睛退了出去。
她刚掀帘出去,春和就一脸诧异地走了进来:“筝儿,这是怎么了?我瞧着她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怎么说个话还哭了?”
云筝重新坐回榻上,揉了揉眉心,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小姑娘家心思重,说了她两句罢了。映秀宫那边怎么样了?”
春和脸上浮现出忧色:“太子妃娘娘情况不大好,听说后半夜又起了高热,太子殿下和御医守了一夜,天快亮时才退了烧,算是暂时稳住了。”
“但御医说,胎像已经有些不稳,需要绝对静养,不能再受任何刺激。您要不要现在过去看看?”
云筝摇了摇头:“不必了。殿下和御医都在,我们这会儿凑过去,人多手杂。等晚些时候娘娘醒了,我们再过去探视不迟。”
说着,她话锋一转,问道:“陈嬷嬷那边呢?情况如何?”
春和压低声音:“小扣子和小德子轮流守着,送过两次水,人看起来倒是安静,没吵没闹的,就是眼神直勾勾的,有点吓人。”
“你放心,除了宝月带的人之外,没有人知道她已经从映秀宫,被转运到了我们采薇宫了。”
云筝看向窗外,天色已经蒙蒙亮。
一丝微光穿透窗纸,映在她沉静的侧脸上。
“嗯,我去看看陈嬷嬷。”云筝说,“了结一件事是一件事。”
“可是筝儿,今日是大年初一。按宫里的规矩,您得和太子妃娘娘一起,去给宫里的各位娘娘拜年请安啊。”春和看到她这就要起身,有些着急,“要不,你再多睡一会儿,去请安的时候精神头也更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