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殿试结束。
只待皇帝阅卷钦点后,张榜公布。
然而,放榜之前,朝堂上。
御史中丞苏墨竹,手持玉笏,神色肃穆地走出了班列。
“陛下!臣,苏墨竹,有本启奏!”
周允祚抬了抬手:“苏爱卿有何事奏?”
苏墨竹深吸一口气,从袖中取出一份厚厚的奏折,双手高举过头顶,朗声道:
“臣,要状告当朝太师、崔国公及其族中子弟,结党营私,把持科场,舞弊营私,贪赃枉法。”
“罪证确凿!请陛下明察!”
朝堂一片哗然。
崔太师冷笑一声:“苏墨竹,你休要血口喷人。”
苏墨竹学着他的样子冷笑两声:
“臣是否血口喷人,证据说话!”
他转向周允祚,一字一顿道,
“臣已查明,崔家利用其门生故旧遍布朝堂之便,于近三十年的科举之中,无数次科举舞弊。“
“他们通过提前泄露试题、调换试卷、贿赂考官、夹带传递等方式,助不学无术者共计七十七人登科。”
“此处,是涉案人员名单、舞弊方式、经手之人供词及相关银钱往来账目,请陛下御览。”
张金宝立刻小跑下去,接过奏折,恭敬地呈送到御前。
周允祚面无表情地接过,翻开,越看,脸色越是阴沉。
苏墨竹是受他的指示,去收集崔家的罪证,但他没想到,崔家竟这样荒唐。
演都不演了,直接就是收钱办事了。
崔太师脸色铁青:“污蔑。陛下,苏墨竹定是受了小人指使,构陷忠良。”
苏墨竹毫不退让:“太师言重了,人证物证俱在,岂容狡辩?若有一字虚言,臣甘愿领受诬告之罪,九死无悔。”
朝堂之上,乱成一团。
崔家门生故旧纷纷出列,或驳斥,或求情,或试图将水搅浑。
而其他自己考上来的官员,以及苏、柳一系的官员,则群情激奋,要求一定要严查。
周允祚合上奏折,目光缓缓扫过下方群臣,最后,落在根本没当回事的崔太师身上,说:
“苏爱卿所奏,事关国本,骇人听闻。”
“着,飞龙司、刑部、大理寺,三司会审,严查此案!”
“涉案人员,无论品级,一律收监候审!”
“科场舞弊,罪同叛国,朕,倒要看看,这朗朗乾坤之下,究竟藏了多少魑魅魍魉?”
他说完,崔太师一脸意外,脸都白了。
就在几天之前,他的女儿还成了周允祚的皇后。
周允祚对他们崔家,竟然也敢伸爪子?不怕朝堂大乱吗?
……
这之后的两日。
弹劾崔家的奏章,如雪片般飞向勤政殿的御案。
起初,还只是围绕科举舞弊争论。
但渐渐地,内容开始扩大到田产兼并、纵奴行凶等事。
一些陈年旧案也被翻了出来。
墙倒众人推,鼓破万人捶,历来如此。
朝堂之上,崔太师一开始还没当个大事。
对于诸多弹劾,他或斥之为无稽之谈,或冷笑是构陷忠良。
他在朝会上与官员当庭争执。
还是那么能说,一个人能喷十个。
然而,明眼人都慢慢看出了风向。
皇帝面对这些弹劾,不再像以往那样和稀泥或轻拿轻放。
而是每每沉着脸,将奏章留下,道一句朕知道了,或是着有司核查。
那些跳得最凶、为崔家辩护最力的官员,没过几日,不是被调任闲职,便是因些微过失被申饬罚俸。
一种无声的压力,开始在朝堂上弥漫。
门阀贵族的部分的官员,开始称病不朝,或是上朝时缩在队列后方,尽量减少存在感。
崔太师身边,慢慢变得冷清。
但崔家的子弟似乎并未意识到危机。
尤其是崔浩然。
在一次与门客的宴饮中,酒酣耳热之际,他拍着案几,狂言道:
“我崔家百年世家,三朝元老,根深蒂固,门生故旧遍布朝野。”
”他周允祚不就一个小皇帝吗?靠着我们崔家才坐稳的江山,如今羽毛未丰,他能奈我何?还能翻天了不成?!”
这番狂悖之言,几乎是毫不遮掩地传到了周允祚的耳中。
翌日,朝会上。
周允祚还未等百官奏事,就将一方镇纸狠狠掼在御案之上。
满朝文武心头一跳。
“翻天了?呵!”
“崔家这位亲王,真是好大的口气。”
“朕拿崔浩然当兄弟,崔浩然拿朕当什么?傀儡吗??”
“朕看,不是朕要翻了天,是你们崔家要翻了朕的天吧!!”
崔太师也知道这个逆子不服管教,慌忙出列跪倒:
“陛下息怒,犬子是酒后失言,胡言乱语,当不得真。”
“酒后失言?朕看是酒后吐的真言吧。”周允祚一脸怒极,“朕念你崔家辅佐之功,对尔等多有优容。”
“谁成想,竟纵得你们如此目无君上,狂悖至此。”
“百年世家?三朝元老?便是万世公侯,亦是我大周之臣。”
“君要臣死,臣尚且不得不死,何况你区区口舌之快!”
说着,周允祚站起身,却因左腿剧痛身形晃了一下。
幸得云筝及时扶住。
他虽腿疾,声音却还算中气十足:
“崔浩然恃宠而骄,口出狂言,削去其亲王爵位,若有再犯,严惩不贷。”
“陛下?!!”崔太师惊呼出声。
亲王爵位,是异姓臣子所能获得的最高荣宠.
这一削,等于砍掉了崔家最耀眼的一层光环.
更是皇帝脱离掌控的信号。
面对崔太师老脸煞白,周允祚却只说一句:“退朝。”
之后,皇帝削爵崔浩然的消息,传遍京城。
曾经追随崔家的门阀,一看情势不对,竟也开始上奏章弹劾崔家。
他们知道崔家的隐秘之事,可比苏墨竹他们要多得多了。
像是私囤甲胄的重罪,都被他们给奏报了上来。
然而,崔家面对皇上的雷霆震怒,竟然不是立刻认错求饶。
科举放榜的当天。
崔太师自请辞官,直接就不来上朝了。
然后,以几位江南大儒和致仕官员为首,数百名士子、文人,聚集在宫门外的朱雀大街上。
白衣散发,静坐绝食。
他们高举着一个个木牌子。
不是“士族脊梁,不可轻折”,就是“崔公大德,天下共举”。
一个白衣公子慷慨发言:
“百年崔家,是天下学子的表率,陛下却因一酒后失言,而重惩崔家子弟,是寒了天下读书人之心,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所有人应声附和:“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恳请陛下收回成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