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梧桐叶被染上深浅不一的金黄,在校园的林荫道上铺就了一层松软的地毯。距离“红衣画灵”事件已过去月余,花筝的生活似乎回归了普通大学生的轨道——上课、泡图书馆、和梅黎插科打诨、偶尔应付一下陈昀就某些“异常能量读数”发来的、充满学术探究精神的“咨询”。以及行动组那边偶尔派来的一些琐事,这一切让花筝总是发出“大二也太轻松了吧”的感叹。
然而,这份平静之下,是花筝日益敏锐的灵觉所捕捉到的、校园内愈发活跃的“暗流”。灵气复苏并非均匀分布,像大学这样历史悠久、人文气息浓郁、且聚集了大量年轻生气的地方,似乎更容易吸引或滋生出一些微妙的“存在”。
这天下午,花筝为了准备一篇关于“古代祭祀文化对建筑美学的影响”的论文,来到了学校那座颇有年头的旧图书馆。这座图书馆建于上世纪五十年代,红砖外墙爬满了常春藤,内部是挑高的穹顶、深色的木质书架和带着岁月包浆的阅览长桌,空气中常年弥漫着旧纸张、油墨和淡淡樟脑丸混合的独特气味。对普通学生而言,这里只是藏书丰富、学习氛围肃穆;但在花筝的感知中,整座建筑都笼罩在一层微弱却浩瀚的、由无数知识、思想乃至历代学子专注精神凝聚而成的“文华之气”中。
她径直走向位于图书馆西翼、相对僻静的社科古籍区。这里的书架更高更密,光线也更显昏暗,只有几盏老式的绿色灯罩台灯在长桌上投下昏黄的光晕。空气中那股“文华之气”在这里尤为浓郁,甚至带上了一丝沉滞感。
花筝找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下,摊开书本和笔记。然而,没过多久,一种极其细微、如同蚊蚋振翅般的声音,开始断断续续地钻进她的耳朵。那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声音,更像是直接作用于灵识的“低语”。
“……不对……这里记载有误……《淮南子》明明说的是……”
“……荒谬!后世注解竟如此曲解先贤本意!”
“……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低语声杂乱、重叠,充满了考据的执拗、学术的争辩以及一种不被理解的孤独感。它们并非恶意,更像是一群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老学究在无意识地呓语。
花筝微微蹙眉,集中灵识仔细分辨。她发现,这些低语主要来源于这片区域几个特定的、存放着极其古老或冷门线装书、竹简复制品的书架。是残留的学者意念?还是……
她想起叶昭曾经提过,在某些历史悠久的藏书之地,若机缘巧合,浩瀚的文华之气与特定的执念,比如某位学者对某一问题的极致专注与未竟之志结合,可能孕育出一种非常特殊的、近乎精灵的存在——“书灵”。它们并非完整的魂魄,没有实体,更像是一种依附于书籍或知识概念的意识碎片集合体,通常无害,甚至对潜心向学之人有所裨益,但若受到打扰或刺激,也可能产生一些意想不到的……小麻烦。
“有点意思。”花筝嘴角微勾,非但没有感到困扰,反而生出了几分探究的兴趣。只要这些“书灵”不主动害人,她乐得与它们相安无事,甚至觉得这为枯燥的论文写作增添了几分别样的“背景音乐”。
她收敛自身气息,尽量不打扰这些沉浸在知识海洋中的特殊“居民”,继续自己的阅读。然而,就在她翻阅一本关于楚地巫觋文化的影印本时,一个清晰度远超其他低语、带着明显焦虑和纠正欲的声音在她脑海响起:
“错!大错特错!此非‘祀火’,乃‘燎祭’以达天听!图示方位亦偏了三度!”
花筝一愣,看向自己正在看的那页,上面确实有一幅描绘古代祭祀场面的插图和注释。她下意识地按照那声音提示,在脑中重新构建图像,调整了方位。
“嗯……孺子可教也。”那声音似乎满意了些,但随即又带着一丝落寞,“惜乎……今人重考据而轻体悟,拘泥文字而失其神髓……吾当年若能完成那篇《上古祭礼通诠》,又何至于……”
声音渐渐低弱下去,化作了模糊的叹息。
花筝心中了然,这位“书灵”前辈,恐怕生前就是一位致力于研究古代祭祀的学者,而且其研究可能未能完成或未被认可,执念未消,最终与这部分藏书产生了奇特的共生。
她没有试图去“沟通”或“超度”,对于这种因求知而生的执念,最好的尊重就是继续学习和传承知识。她只是对着那排书架的方向,微微颔首,以示收到指正和表达敬意,然后便继续沉浸在自己的论文世界里,偶尔还会在灵识中与那位“挑剔”的书灵前辈进行一番无声的“学术交流”。
这种奇特的体验,直到图书馆闭馆的铃声响起才结束。花筝收拾好东西,离开那片被低语萦绕的区域。走到门口时,她回头望了一眼那在夜色中更显深邃的图书馆,心想,这里或许可以成为她一个不错的“修炼”场所——锻炼在复杂灵异环境下保持专注的能力。
然而,她刚走出图书馆没多久,手机就震动起来。是梅黎打来的,语气带着哭腔和惊恐:
“花花!你在哪儿?快回宿舍!隔壁宿舍的张瑶她……她中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