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着手,指尖还在抖,血顺着嘴角往下流,滴在灵汐的袖口上。她没动,只是把我的手臂往她肩上搭得更紧了些。
城楼下铁蹄声越来越近,禁军已经列阵推进。内城门缓缓合拢,火光映着雪地,照出一道道人影。
守将被押了出来。
他双手反绑,甲胄残破,脸上全是血污。可那双眼睛还是冷的,像刀子一样扫过人群,最后停在我身上。我没避开他的视线,反而撑着灵汐的手臂站起来,一步一晃地往前走。
他忽然笑了。
牙齿咬住下颌,猛地一用力。我立刻察觉不对,拼着最后一口气催动真元,掌心凝出一枚冰针,甩手射向他下巴。
冰针扎进关节,发出一声闷响。他嘴刚张开一条缝,毒囊还没完全破裂,就被硬生生卡住。一股黑气从他牙缝里溢出来,腥臭扑鼻。
我踉跄着上前,手指伸进他嘴里抠出那块碎裂的毒囊。里面的东西已经化成灰末,沾在我指尖发烫。另一只手摸到一块硬物——是玉佩,焦黑如炭,边缘却还留着半圈凤凰纹路。
我把它攥进掌心,低头喘了口气。胸口像被石头压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痛。
“这东西……不能丢。”我说。
灵汐扶着我蹲下来,声音很轻:“你先歇一会儿。”
我没有答应。抬头看向那个被冰针锁住下颌的男人。他还站着,但再也不能说话。我知道他想死,也知道自己不能让他死。
远处传来脚步声,禁军统领带人清点俘虏。火城南门的冰墙已经开始融化,水顺着石缝往下淌,在雪地上划出几道暗痕。
“把他关进地牢。”我对着统领说,“别让人靠近他,也别让他碰任何东西。”
统领应了一声,挥手命人将守将拖走。那人经过我身边时,头微微偏了一下,目光落在我握着玉佩的手上。那一瞬,我感觉到了什么——不是恨,也不是惧,而是一种近乎解脱的平静。
我不懂。
但我没时间去想。
灵汐忽然抓住我的手腕:“你手里这块玉……让我看看。”
我把焦黑的玉佩递给她。她接过之后,沉默了几息,然后从怀里取出自己的那块。白玉温润,凤凰展翅,眼珠位置嵌着一点金砂。
她把两块玉并在一起。
焦黑的边沿刚好嵌进白玉的凹槽,严丝合缝。当凤凰双眼对齐的刹那,一点金光从缝隙中迸出,直冲夜空。
我们都没说话。
空中浮现出一幅虚影——山势起伏,殿宇错落,有观星台、藏经阁、寒潭洞府,还有几条蜿蜒密道贯穿其中。那是终南山的地形,也是太乙观的全貌图。
地图悬在半空,金光流转,照得四周一片通明。
灵汐的手开始发抖。
“这是……母后留给我的玉佩。”她低声说,“她说这是及笄礼,是护身符。可她从来没告诉我,它还能打开这个……”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听不见。
我看着她侧脸。火光照在她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她不是害怕,而是突然明白了什么,却又不敢相信。
“你母后知道这个地方。”我说。
她点头,又摇头:“她不该知道的。太乙观早已封山,连宫里都不准提这个名字。可她……她早就准备好了。”
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凉得刺骨。我靠着城墙慢慢坐下,手里还捏着拼合后的玉佩。金光渐渐淡去,地图一点点消散,最后只剩下一缕余晖,落在灵汐的鞋尖上。
守将被押走了,叛乱平定,百姓开始回城。可我知道,真正的麻烦才刚开始。
“你说……三百条人命。”灵汐忽然开口。
我身子一僵。
“昨夜你在停尸房说的话,我听见了。”她转过头看我,“你说总管尸体说了‘你欠的’。是不是和这个地方有关?是不是和师父……有关?”
我没有回答。
她也不再追问,只是把玉佩收进怀里,动作很慢,像是怕弄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我要查。”她说,“我要知道母后为什么要给我这块玉,为什么要让我遇见你。”
我闭了会儿眼。寒毒在经脉里游走,比之前更沉,更重。玄冰诀虽成,但根基未稳,强行运功的代价现在才真正显现出来。
肋骨处传来一阵钝痛,像有东西在里面慢慢撕扯。
灵汐扶我靠得更稳些:“别硬撑了。你现在最该做的事,是活下去。”
“我还不能倒。”我说,“守将没交代,德妃背后的人也没露面。太乙观的事……才刚刚冒头。”
她盯着我看了很久,忽然伸手探向我腰间。
我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拔出了我的短刀。
“你要干什么?”我问。
她没答话,反手一刀割破自己掌心。血立刻涌出来,顺着刀刃滴落。
我猛地抓住她手腕:“住手!”
她挣了一下,没挣开,但眼神没退:“你的功法需要阳气压制寒毒,对不对?我能帮上忙。”
“这不是你能插手的事。”我声音压得很低,“你不知道后果。”
“我知道。”她说,“我知道你会推开我,会一个人扛。可我已经站在这里了,沈清辞,我不是来看你死的。”
她甩开我的手,再次举刀。
我来不及阻止。
刀锋划过她另一只手掌,两道伤口同时渗出血珠。她咬着牙,把两只手按在了拼合的玉佩上。
血顺着玉缝流进去。
一瞬间,凤凰眼再次亮起。
比刚才更亮,更急。金光不再扩散,而是凝聚成一线,直射南方——那是终南山的方向。
与此同时,我体内寒毒猛地一颤,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着,竟暂时安静下来。
灵汐脸色瞬间苍白,身子晃了晃。
我一把抱住她,防止她摔倒。
“你疯了!”我吼她。
她靠在我肩上,笑了一下:“我没疯。我只是……不想再看你一个人走在前面,背对着所有人。”
远处传来通报声,说是地牢出了状况。我抱着她站起来,脚步有些虚浮。
就在这时,怀里的玉佩突然发烫。
不是普通的热,是烧起来的那种烫。我赶紧掏出来,发现拼合处裂开了一道细纹,金光正从裂缝里往外漏。
灵汐也感觉到了,挣扎着抬头看。
“它……在指引什么。”她说。
我盯着那道裂缝,心跳加快。
地图不会再出现了,但它留下了方向。而且——
它选择了回应她的血。
不是我的,是她的。
我忽然想起太乙真人临别时的话:“火命者现,凤鸣始响。”
原来如此。
原来从一开始,她就不只是解药。
她是钥匙。
是命定要打开这一切的人。
“传令下去。”我对赶来的禁军统领说,“封锁地牢,任何人不得进出。另外,备马车,我要亲自审问守将。”
“可是您这状态……”
“执行命令。”我打断他。
灵汐靠在我怀里,手还在流血,但她不肯松开那块玉。
“我去。”她说,“我和你一起去。”
我没有拒绝。
因为我知道,这一趟地牢,不会只是问话。
守将不会说,但他一定会做点什么。
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在他动手之前,拿到所有真相。
我抱着她往地牢方向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寒毒在体内翻腾,可我不能停。
风刮得更大了,雪片横着飞,打在城墙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地牢入口就在前方,铁门半开,透出一股腐味。
我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南方。
天边微光初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