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屏幕,窗帘已经拉开。
苏晚从外面回来,手里提着袋子,站在门口和隔壁的阿姨说话。她笑着点头,对方拍拍她的肩膀,两人像是聊得很熟。她弯腰摸了摸邻居家的小狗,站起身时头发被风吹了一下,抬手别到耳后。
画面里的光线很亮,照在她脸上,没有躲闪,也没有紧张。
我记得她以前住出租屋的时候,连敲门声都会吓一跳。有人按门铃,她第一反应是躲进卫生间,等很久才敢出来看猫眼。她说自己笨,不会交朋友,也不懂怎么和人相处。她总是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走路,连买菜都挑人少的时间去。
现在她站在楼道里,声音清晰,笑得自然。
林悦走过来,站在我旁边,没说话。过了几秒,她轻声说:“她现在朋友不少。”
我没有回应。
她也没追问,只是看着屏幕。苏晚转身进屋,顺手把袋子放在桌上,一边脱外套一边哼歌。那首歌我没听过,调子轻快,断断续续地传来。
我忽然说:“以前她说我笨,不会交朋友。”
林悦侧头看了我一眼,没接话。
我看向屏幕,手指轻轻碰了下左手无名指上的易拉罐环。它还在那里,边缘有些磨痕,戴上去还是那么紧,像一开始那样。
“可现在,是她学会了。”
这句话我说得很慢,像是说给她听,又像是说给自己。
林悦停了几秒,问:“您……羡慕吗?”
我摇头。
“不。”
我看着屏幕,苏晚正从袋子里拿出蔬菜,动作熟练地放进冰箱。她路过镜子时停下,对着里面整理了下头发,笑了笑,又继续做事。
“我在学。”
“学什么?”
“学怎么变成她期待的阿辞。”
我说完,手指在环上停了一下。这不是纪念,也不是执念。它是提醒,提醒我曾经是谁,也提醒我想成为谁。
林悦没再问。
她安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她顿了下,手搭在门把手上,声音很轻:“她过得很好。”
“是。”
“那就够了。”
她没再说什么,开门走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屏幕。
监控画面一直没关。苏晚在厨房忙完,端了杯水坐在小沙发上。她打开手机,低头刷了一会儿,嘴角微微翘起。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她轻笑了一声,把手机放在腿上,抬头看向窗外。
阳光照进来,落在她膝盖上。
她没动,就那样坐着,像是在发呆,又像是在想事。过了几分钟,她起身去房间,换了一件宽松的毛衣,又回到客厅,盘腿坐在沙发上,拿起一本书。
书页翻动,她看得认真。
我看着她,想起她以前在出租屋也这样。那时候她累了一天回来,洗完澡就窝在沙发里看书。灯是暖黄色的,她披着毯子,偶尔咳嗽两声,我就去给她倒热水。
那时的她,眼里有光,但更多是疲惫。
现在的她,看起来轻松了些,肩是松的,背也没那么僵。她不再总是缩在角落,也不再害怕陌生人的靠近。
她在往前走。
而我坐在这里,只能看着。
我忽然意识到,我已经很久没有真正参与她的生活了。我不是那个会因为她煮糊泡面而皱眉的人,也不是那个会在她感冒时守在床边的人。我不是阿辞,至少现在还不是。
但我可以重新开始。
我不需要她回头找我,也不需要她原谅我。我只需要让自己变成那个值得她回头、值得她安心的人。
我伸手点了下键盘,把监控画面缩小,切换到时间轴。她每天的作息都很规律:早上六点出门送单,中午回来休息一小时,下午继续跑单,晚上八点左右收工。周末会去超市采购,偶尔和邻居一起扔垃圾、遛狗。
她的生活很简单,但很稳。
我打开备忘录,新建一条记录:
【六点出门,穿厚外套,带手套。】
又加了一条:
【她喜欢清蒸鱼,周三晚上常买。】
再加一条:
【邻居李阿姨每周五下午来串门,带自制点心。】
我一条条记下来,像当初在笔记本上写“生抽和醋的区别”那样认真。
这些不是情报,也不是追踪。它们是我重新认识她的途径。
我想知道她现在喜欢吃什么,习惯几点睡,和谁说话会笑。我想知道她遇到问题会不会求助,心情不好时怎么调节。我想知道她有没有提起过我,哪怕只是一句“那个人最近还好吗”。
但我不能问。
我只能看,只能等,只能学。
林悦半小时后回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她放在我桌上,没立刻走。
“您今天没开晨会。”
“推了。”
她点点头,“林董说并购案不能再拖。”
“明天签。”
她没劝,也没多说,只是看了眼屏幕。苏晚已经换了衣服,准备出门。她背上包,检查了门锁,走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林悦低声说:“她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
“我知道。”
“所以您呢?”
我看着屏幕,苏晚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监控拍不到她接下来的路,只能看到空荡的楼道。
“我也能。”
林悦静了一下,转身要走。
我叫住她:“帮我查一下东三街附近有没有新开的便利店。”
她回头,“要买什么?”
“泡泡机。”
她顿了下,“和昨晚一样的?”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这次我要亲手送给她。”
林悦没再问,点头走了出去。
我关掉备忘录,重新放大监控画面。楼道里没人,屋里也没动静。她出门前没关灯,客厅还亮着。
灯光照在沙发上,像留了一个位置。
我盯着那盏灯,忽然明白一件事。
我不是在等她回头看我。
我是在等自己变成那个能光明正大走进她生活的人。
我不需要躲在监控后面看她笑了多久,也不需要靠别人递来旧玩具唤醒回忆。我要让她看见我时,第一反应不是躲,而是笑。
就像她对邻居那样。
就像她对小狗那样。
就像她曾经对我那样。
我摘下左手的易拉罐环,拿在手里看了几秒。然后我打开抽屉,把环放进一个信封。信封上没写字,但我清楚它是给谁的。
我重新戴上戒指的位置空了下来。
没关系。
它以后会回来。
但不是现在。
我现在要做的事,不是戴着它怀念过去。
而是用它提醒自己,一步一步,走回她身边。
林悦回来时,手里多了个文件夹。她放在我桌上,轻声说:“查到了,东三街拐角新开了家‘乐家便利’,昨天刚上架儿童玩具区。”
我点头。
她没走,站在桌边,看着我。
“您打算什么时候去?”
“等她需要的时候。”
“如果她一直不需要呢?”
我看着屏幕,苏晚还没回来。楼道安静,灯一直亮着。
“那我就一直等。”
林悦没再说话。
她转身离开,手碰到门把手时,忽然说:“她今天笑了七次。”
我没有动。
“比上周多两次。”
我慢慢点头。
她拉开门,走出去,轻轻带上了。
我坐着没动。
屏幕里,楼道灯忽然闪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