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负气离去,并未远走,只是心中憋闷,驾着筋斗云在西牛贺洲上空漫无目的地游荡。他天性不喜拘束,更厌恶那和尚动不动就以“杀孽”、“慈悲”来约束他。五百年的镇压没能磨去他的棱角,这短短时日的相处,反倒让他觉得比压在五行山下还要憋屈。
“哼!迂腐和尚!若不是看在……哼!”他嘟囔着,终究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潜意识里,他对那西天取经、对那所谓的“正果”并无兴趣,但冥冥中又觉得这条路似乎与自己有某种牵连,再加上林凡之前那番“执棋之人”的言论,让他对这趟浑水产生了别样的想法。
“罢了,俺老孙倒要看看,没了俺,你这和尚能走多远!”他决定暂时不去管那和尚,让他自己吃点苦头,但神识却依旧若有若无地关注着三藏的方向。“顺便看看这西牛贺洲,还有哪些牛鬼蛇神!”
而下方,三藏失了孙悟空护持,心中惶恐,却又无可奈何,只得与两名从者牵着白龙马,继续西行。那白龙马虽是龙种所化,神骏非常,但终究只是个脚力,无法护他周全。一路之上,但遇山高林密,或听狼嚎虎啸,三藏便吓得心惊胆战,唯有不断诵经以求心安。
如此提心吊胆地行了数日,人困马乏之际,前方山坳里现出一处繁华庄院。但见屋舍俨然,良田千顷,炊烟袅袅,鸡犬相闻,一派安宁富足景象。庄门牌匾上写着“高老庄”三个大字。
三藏心中稍安,上前叩门求宿。庄主高太公见是东土来的圣僧,虽见其形容狼狈,只有两个凡俗从者,倒也客气,迎入庄内,安排斋饭住宿。
席间,高太公却是愁眉不展,长吁短叹。三藏询问缘由,高太公便将自己招了个妖怪女婿,那妖怪如今搅得庄内不宁,欲强娶他女儿高翠兰之事,一一道来。
“……那厮初来时,倒也勤快,耕田耙地,不用牛具;收割田禾,不用刀杖。只是一顿要吃三五斗米饭,早间点心,也得百十个烧饼才够。这些倒也罢了,谁知他竟是个妖怪!如今现了本相,乃是一个长嘴大耳朵的猪首妖精,吓得小女病倒在床,庄客不敢近前……唉!”高太公说到伤心处,老泪纵横。
三藏听得心惊,他自身难保,哪有余力降妖?只得宽慰道:“老太公不必忧虑,善恶到头终有报。或许……或许明日便有高人经过,收了那妖邪也未可知。”他心中却暗自祈祷,那“高人”最好是离去的孙悟空。
然而,他并不知道,此刻的高老庄外,一处云头之上,林凡正静静而立,目光穿透层层屋舍,落在了后院那被妖气笼罩的阁楼之上。
“天蓬元帅,猪刚鬣……终于到你了。”林凡嘴角微勾。这猪八戒乃是西游团队中至关重要的一员,其身份特殊,既是道门天庭贬谪之将,又被佛门选为取经人,可谓是身兼两道因果。
“佛门欲借西游,将道门天庭旧将也纳入麾下,真是好算计。”林凡心中冷笑,“不过,这颗棋子,我亦可一用。”
他并未立刻现身,而是仔细观察着那阁楼中的妖气。那妖气磅礴而浑浊,带着水族的腥气与一股被压抑的神力,更隐隐有一丝怨天尤人的颓丧之意。显然,这位昔日的天蓬元帅,如今的日子并不好过,心中的不甘与愤懑,正是可以利用的破绽。
“其心已有隙,只需稍加引导……”林凡心念微动,一缕极其细微、混合着混沌道韵与“自在逍遥”意念的神念,如同无形的清风,悄无声息地飘入了那被封锁的阁楼之中,萦绕在那正借酒浇愁、对月长吁的猪刚鬣心头。
阁楼内,猪刚鬣(现出本相,乃是一个黑脸短毛,长喙大耳,穿一领青不青、蓝不蓝的梭布直裰,系一条花布手巾的猪头妖精)正抱着一坛酒,醉眼朦胧地看着窗外的月亮。
“想俺老猪当年,总督天河,掌管八万水兵,何等威风!只因……只因酒后失态,调戏了那嫦娥……便被玉帝那老儿贬下凡间,错投了猪胎,落得如此模样!如今想寻个安身之处,娶个浑家过日子,却也这般艰难!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
他越想越气,越气越喝,醉意上涌,那被林凡神念引动的“逍遥自在”之意,与他心中的愤懑不甘混合,竟生出一股破罐子破摔的狂态。
“什么取经人!什么正果!都是狗屁!俺老猪偏不信这个邪!明日……明日俺就带了翠兰妹子,远走高飞!管他什么佛门道门,玉帝如来!”
他醉醺醺地吼道,声音透过门窗,传了出去,吓得外面看守的庄客瑟瑟发抖。
云端的林凡,听到猪刚鬣这番醉话,微微一笑。种子已经播下,只待发芽。
他并未在高老庄久留,身形一晃,便已消失。接下来,他需要去会一会另一位关键人物,同时,也要看看孙悟空那边,会如何应对此地的局面。
果然,就在林凡离去后不久,一直在附近徘徊、神识关注着三藏动向的孙悟空,便察觉到了高老庄那股不算弱小、却带着颓丧之意的妖气。
“咦?这庄子里有妖气?还是个不入流的猪妖?”孙悟空金睛一闪,来了兴趣,“那和尚就在庄里,莫非又撞上妖怪了?嘿嘿,正好去看看热闹!看他没了俺老孙,如何应付!”
他一个筋斗,悄无声息地落在高老庄内,隐去身形,饶有兴致地看着三藏与高太公愁眉相对,听着他们商议如何对付那“猪妖女婿”。
当听到高太公描述那妖怪模样时,孙悟空更是乐不可支:“长嘴大耳朵?岂不是个野猪精?这等小妖,也值得如此烦恼?看俺老孙略施小计,便叫他现出原形,滚回他的山坳里去!”
他玩心大起,并未立刻现身,而是暗中观察,想看看那和尚如何应对,也等着那猪妖自己送上门来。
是夜,月明星稀。
猪刚鬣酒意未醒,又想起高翠兰的花容月貌,心中躁动,按捺不住,便摇身一变,化作一个黑胖汉子,来到前院,欲要寻高太公再提亲事,甚至打算用强。
他刚至前院,早已等候多时、隐在一旁的孙悟空瞅准机会,猛地跳将出来,掣出金箍棒,大喝一声:“呔!你是哪里来的邪魔外道,敢来此骗人家女儿?!吃俺老孙一棒!”
猪刚鬣猝不及防,见一个毛脸雷公嘴的和尚杀出,棒风凌厉,吓得酒醒了一半!他慌忙扯出藏在身上的九齿钉耙,架住金箍棒!
铛!!!
一声巨响,火星四溅!猪刚鬣只觉一股巨力传来,震得他手臂发麻,连退数步,心中骇然:“这和尚好大的力气!”
他定睛一看,认出了孙悟空,更是吃惊:“你……你是那大闹天宫的孙悟空?!”
“正是你孙外公!”孙悟空得意一笑,“认得俺就好!还不快滚!”
猪刚鬣虽惊,但他好歹也曾是天蓬元帅,自有几分傲气,加之酒意未散,又被林凡神念引动了心中逆反,怒道:“孙悟空!你被压了五百年,如今不过是个保和尚取经的囚徒,也敢在俺面前逞凶?看耙!”
他舞动九齿钉耙,卷起一阵恶风,朝着孙悟空筑来!这钉耙乃是太上老君亲手锤炼,借五方五帝、六丁六甲之力锻造而成,虽不比金箍棒,也是件神兵!
孙悟空见他不服,更是兴奋:“来得好!让俺老孙看看你这被贬的瘟猪,还有几分本事!”
两人就在高老庄的前院里,一场好杀!
棒来耙去,钉耙耀目,金棒生辉。一个是天生石猴齐天圣,一个是贬下凡尘旧天蓬。初时还能见招拆招,斗了二三十回合,孙悟空渐渐摸清了猪刚鬣的底细,棒法越发凌厉,将猪刚鬣逼得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
猪刚鬣越打越是心惊,他本就不是孙悟空对手,加之心中杂念纷扰,实力大打折扣,眼看就要落败。
隐藏在暗处的林凡,将这场战斗尽收眼底,微微摇头。
“天蓬心志已失,颓势难挽……不过,这正是机会。”
他并未出手相助任何一方,只是静静等待着。
果然,又斗了十余合,猪刚鬣一个不慎,被孙悟空一棒扫中肩头,痛彻心扉,九齿钉耙几乎脱手!他知道再打下去必败无疑,甚至可能丧命,心中那点傲气与不甘,在生死面前,瞬间被恐惧压倒。
“大圣饶命!大圣饶命啊!”猪刚鬣慌忙跳出战圈,丢了钉耙,跪地求饶,“俺老猪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大圣!求大圣看在……看在俺也曾是天庭同僚的份上,饶俺一命!”
孙悟空见他服软,收了金箍棒,嘿嘿笑道:“你这瘟猪,倒也识趣!既然知错,可愿皈依佛门,保那唐僧西天取经?”
猪刚鬣此刻哪敢说个不字?只要能活命,什么都好说!连忙磕头如捣蒜:“愿意!愿意!俺老猪愿意皈依,保师父西天取经,将功折罪!”
他心中却是暗暗叫苦,没想到最终还是没能逃脱这“取经”的命运。但想起之前那缕萦绕心头的“逍遥”意念,又看了看凶神恶煞的孙悟空,只得暂时压下心思,走一步看一步。
孙悟空见他答应,这才满意,带着他去见了三藏。
三藏见孙悟空归来,又收服了一个看似凶恶实则已然服软的“徒弟”,心中虽然对孙悟空的手段仍有微词,但终究是松了口气,至少安全有了保障。他为猪刚鬣摩顶受戒,起了法名,唤作“猪悟能”,又别号“八戒”。
至此,西行取经团队,算是勉强凑齐了三人。只是这师徒之间,各怀心思,嫌隙已生,前路注定不会平坦。
而这一切,都被远去的林凡,感知在心。
“悟空、八戒已入局,沙僧亦不远矣……我的棋盘,也越来越完整了。”
他望向流沙河的方向,目光深邃。下一步,该去会一会那位卷帘大将了。同时,也要开始着手,将牛魔王、黑熊精这些散落的棋子,真正串联起来。
西游之局,因他这只幕后黑手的拨动,正悄然偏离原有的轨迹,走向一个更加混沌、也更加精彩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