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的动作极快。他不仅将从黑水荡之战后便一直跟随、最为可靠的二十名庄客全部调来,分作两班,日夜不停地守卫铺面和库房,更是亲自带着衙役,加强了紫石街一带的夜间巡防力度。
潘金莲则坐镇后方,将军需订单所需的药材单独隔离出来,由傅铭带着最信得过的几个老师傅,在一个独立的小院内秘密进行最后的炮制和分装,参与之人吃住皆在院内,不得随意出入,极大减少了消息泄露的风险。
气氛,一时间绷紧如弦。
然而,暴风雨前的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五日后,夜半三更。
月黑风高,万籁俱寂,只有更夫梆子声偶尔响起,更衬得夜色深沉。
潘记生药铺后院高墙外,几条如同鬼魅般的黑影,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摸了过来。他们动作敏捷,配合默契,显然惯于此道。
“就是这儿了。二哥探明的,那批要紧物事应该就在靠东的库房里。”一个压得极低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狠厉,“妈的,一个娘们开的铺子,守得倒挺严实。”
“再严实又能如何?还能挡住咱们梁山好汉?”另一人不屑地嗤笑,“赶紧的,泼油,放火!烧了这库房,看她还怎么交货!”
几条黑影从背后取下早已备好的皮囊,里面装满了刺鼻的火油。他们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攀上墙头,就欲朝院内泼洒。
就在此时!
“咻!”
一声尖锐的哨响猛然划破夜空!
“有贼人!东面墙头!”了望的庄客发出了警报!
几乎是同时!
“放箭!”
墙内黑暗中,传来武松冰冷如铁的命令!
早已埋伏在院内阴影处的十名庄客,瞬间起身,手中经过潘金莲提议、由武松改进过的劲弩同时激发!
咻咻咻——!
弩箭破空之声骤响!虽然不是军队制式强弩,但如此近的距离,威力依旧惊人!
墙头那几个梁山喽啰猝不及防,顿时有两人惨叫着中箭,直接从墙头栽落下来!火油皮囊也脱手摔在地上,油污洒了一地。
“操!有埋伏!扯呼!”领头的那人又惊又怒,没想到对方反应如此之快,戒备如此森严!他慌忙挥舞手中钢刀格挡箭矢,招呼同伴撤退。
“哪里走!”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武松已然如大鹏展翅般跃上墙头!手中戒刀带着凌厉的寒光,直劈那领头之人!
那领头汉子倒也凶悍,举刀硬架!
“铛!”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那汉子只觉得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从刀上传来,震得他虎口崩裂,钢刀几乎脱手,整个人踉跄着向后跌退,心中骇然:这厮好大的力气!
他不敢恋战,借着后退之势,猛地向墙外黑暗中翻滚下去,口中发出凄厉的呼哨!
随着呼哨声,街道两旁的屋顶上,竟然又冒出十来个手持弓箭的黑影!
“放箭!掩护二哥撤退!”
密集的箭矢如同飞蝗般射向墙头的武松和院内的庄客!
“举盾!”武松厉声喝道,同时舞动戒刀,将射向自己的箭矢尽数磕飞!
院内的庄客们训练有素地举起提前备好的藤牌,护住自身和身后的库房。箭矢叮叮当当射在藤牌和墙壁上,未能造成有效杀伤,却成功阻滞了武松等人追击的脚步。
趁此机会,那几个侥幸未死的梁山喽啰,连同那个受伤的领头汉子,狼狈不堪地拖起中箭的同伴,如同丧家之犬,迅速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小巷深处。
战斗开始得突然,结束得也快。
墙内外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地上几滩血迹和散落的箭矢、火油皮囊,证明着刚才发生的惊险一幕。
武松从墙头跃下,面色阴沉得可怕。他检查了一下,庄客无人重伤,只有两人被流矢擦伤了皮肉。
“清理干净,加强警戒!他们可能还会再来!”武松沉声吩咐,心中却是一阵后怕。若非嫂嫂坚持要加强守卫,若非布置了暗哨和弩箭,今夜这库房恐怕真要化为一片火海!
他快步走向潘金莲所在的房间。潘金莲早已被惊醒,正披衣站在门内,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冷静。
“嫂嫂,受惊了。”武松低声道,“是梁山的人,来了不下二十个,手段狠辣,目的明确,就是要烧库房。被打退了,伤了他们几个,可惜让领头的跑了。”
潘金莲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口:“我们的人可有伤亡?”
“无大碍,都是皮外伤。”
“那就好。”潘金莲走到院中,看着地上的血迹和狼藉,目光幽深,“他们这次失败了,绝不会甘心。下次再来,恐怕就不是小股人马放火这么简单了。”
武松拳头紧握:“俺这就去禀告知县和王守备!请求派兵协防!”
“嗯。”潘金莲点头,“但远水解不了近渴。官府的反应未必有我们想的快。我们必须靠自己撑过这段时间。”
她沉吟片刻,眼中闪过决断:“二郎,从明日起,军需药品的运送,不能走常规路线和时间。你挑选绝对心腹,乔装打扮,分批次,绕远路,连夜送往清河汛地大营,亲手交到王将军的人手中,确保万无一失!”
“好!”武松重重点头。
“另外,”潘金莲看向武松,语气凝重,“想办法,从俘虏口中问出点东西来。”
武松一愣,随即看向那个被弩箭射中大腿、未能及时逃脱、此刻正被庄客捆得结结实实的梁山贼寇。
那贼寇倒也硬气,虽然疼得满头冷汗,却咬着牙不吭声,眼神凶狠地瞪着武松和潘金莲。
武松冷笑一声,拎起那贼寇,就像拎一只小鸡仔,大步走向后院那间平时堆放杂物的柴房。
潘金莲没有跟去,只是静静站在原地。
夜风中,隐约能听到柴房里传来几声压抑的惨哼和武松冰冷的逼问声。
约莫一炷香后,武松走了出来,脸色更加凝重,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
“嫂嫂……”他声音干涩,“问出来了。他们……他们确实是梁山泊的人,隶属步军头领‘赤发鬼’刘唐麾下。此次前来,一共两拨人。一拨是之前来试探讹诈的,另一拨就是今夜来纵火的。”
潘金莲静静听着,这些她已猜到。
武松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但……但他们此次前来阳谷县,最初的目标,其实……并不是我们。”
潘金莲挑眉:“哦?”
“他们最初的任务,是奉了寨主‘托塔天王’晁盖的密令,前来探听一件宝物和一个人的下落。”
“什么宝物?什么人?”
武松的声音变得极其怪异,他看着潘金莲,一字一句道:
“一件据说能‘延寿一甲子’的前朝秘宝——‘玲珑胆’。”
“以及,一个可能知道这件宝物下落的……从宫中流落出来的……年老宦官。”
潘金莲的心猛地一跳!宫中秘宝?年老宦官?这听起来简直像是天方夜谭!
武松的下一句话,却让她如坠冰窟:
“而那老宦官最后出现的地方,据说……就在阳谷县。并且,很可能就藏在……西门庆的府上!”
“他们盯上我们,纯粹是因为我们最近风头太盛,又接了军需订单,挡住了他们探查西门府的路,所以才想顺手除掉或者逼走我们!”
潘金莲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梁山泊大队人马潜入阳谷县,目标竟是西门庆府上可能藏着的宫廷秘宝和宦官?!
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卷入了如此巨大的一个漩涡!
这潭水,已经不是深了,而是深不见底,并且隐藏着能吞噬一切的巨大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