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开电脑,开始快速的查询当地花卉的市场行情,几通电话下来,我基本了解招标文件中花卉的大概价格,同时也大概推断出一个信息:对于此次招标,本地的商家还没有反应过来(又或者不感兴趣)
四十分钟后,我手里捏着两份刚出炉、还带着打印机热乎气的采购清单(一份光有品种要求,一份藏着要命的数量),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打开潘多拉魔盒一样,颤抖着手拉开了书桌抽屉。
那张熟悉的、几乎崭新的银行卡,静静地躺在抽屉最显眼的位置。
五万八。
我的全部家当。
跳楼没跳成换来的。
躲债两年啃馒头省下的。
现在,要把它押在一个即将拆成废墟的花卉市场,和一个只听王丹讲过类似案例的疯狂计划上。
我心脏抽抽了一下,但手上动作没停,一把抓起银行卡和车钥匙,冲外面喊了一嗓子:“小姚!走!出门!”
小姚像个小幽灵似的瞬间就出现在门口。
我们先杀到小区门口的Atm机,看着屏幕上的数字,心一横,取了八千块钱现金。机器“唰唰”点钞的时候,我感觉那不是在吐钱,是在抽我的血。
“走吧。”我把厚厚一沓现金塞进随身的小包里,拉开车门,坐进了驾驶位。小姚安静地坐在副驾。
手动挡的沃尔沃咆哮着(心理作用)冲出了地库,导航目的地:60公里外邻县的那个即将消失的花卉市场。
六十公里。
这可能是我人生的新起点。
也更可能,是我那五万八棺材本的终点。
路上堵得像个大型停车场,我焦躁地用手指敲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却下意识的按开了手机通话记录,在王丹的名字上停下。
要不要打个电话问问?
万一我哪里想错了呢?
万一这是个坑呢?
手指在王丹的名字上空悬停了几秒,最终还是熄灭了屏幕。
不行。现在还没到请教她的时候。
这是任五六出的题,得我自己先解个大概其出来!
一个半小时后,七拐八绕,在车载导航的指引下,我终于把车停在了一个看起来无比凌乱地方。
巨大的“拆”字喷得到处都是,各种车辆进进出出,拉货的三轮车、捡便宜的大爷大妈、忙着整理清仓的商户……整个市场弥漫着一种末日狂欢般的混乱和焦躁。
老钱的消息是真的!
我领着小姚,一头扎进这混乱的海洋。
一进去,我就彻底傻眼了!
我知道花好看,但我不知道花有这么多种类啊!红的黄的紫的绿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有的香有的没味……我手里那张写着“一品红”、“比利时杜鹃”、“仙客来”的清单,跟眼前这片望不到头的花海一比,简直像天书!
我像个走错片场的傻子,站在原地,眼神茫然,完全对不上号!
完了完了,出师未捷身先死,连花都认不全,还谈个屁的买卖!
就在我急得额头冒汗的时候,旁边一直安静跟着的小姚,忽然轻轻“咦”了一声。
她走到一个最大的摊位前,伸出纤细的手指,对着面前一片开得正艳的花,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对我说:
“小姐您看,这是九月菊,因在农历九月前后开花而得名,花色多样,一般用来做庭院装饰中的菊园”。
“这边是芍药,花期为每年的5-6 月,花形妩媚、花色艳丽,也被被誉为 “花仙”“花相””
“那些是仙客来,花开时花瓣反卷,像兔耳朵,故有此名。其块茎可入药,但需炮制,生食有毒。”
……
她如数家珍,从品种、习性、花期到药用价值甚至传说典故,娓娓道来,仿佛这里不是嘈杂的拆迁市场,而是她家后花园。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这丫头……什么时候成了植物学家了?
小姚可能意识到自己一时忘形,立刻收敛了神色,恢复低眉顺眼的模样,小声解释道:“奴婢……奴婢生来就喜欢侍弄这些花花草草,故而认得一些。”
我靠!这哪是“认得一些”?这简直是行走的《本草纲目》加花卉大全!
我也顾不上深究,赶紧把那张没写数量的清单递给她,懵懵地问:“小姚,快看看,这上面写的,这儿有吗?”
小姚飞快地扫了一眼清单,几乎没有任何停顿,顺手就往脚下一指:“小姐,除了最后这两样‘散尾葵’和‘富贵椰子’,这摊位上,全有。”
我俩这动静,终于惊动了正在花丛深处吭哧吭哧打包的店老板。
这是个中年汉子,皮肤黝黑,围着个沾满泥土的围裙,一看就是常年在地里刨食的老把式。
他瞅见我和小姚的穿着(虽然我穿的是卫衣牛仔裤,但架不住小姚那身料子极好的复古小褂和通身的气派),又看到我手里拿着“采购单”似的东西,商人精明的直觉立刻告诉他——大客户上门了!
他立马放下手里的活计,脸上堆起热情又不失诚恳的笑容,从花丛里钻出来,一边在围裙上擦着手一边迎上来:“两位姑娘,看花啊?来来来,里面请里面请!外面乱!”
他把我们让到摊位里面一个相对干净点的角落,那里摆着一张旧茶台和几把小马扎,还殷勤地给我们倒了两杯茶。
“老板,您这儿生意挺忙啊。”我接过茶,没喝,先套个近乎。
“唉,别提了,姑娘!这不要拆了嘛,全是事儿!您二位这是……自己家里摆点?”老板试探着问。
我笑了笑,把那张写着品种和要求的单子递过去:“老板,我是先来看看,就按这纸上写的规格,再配上好看点的盆子,您能给个什么价?”
老板接过单子,只扫了一眼,就笑了:“哟,姑娘您要的这些,除了后面这两样大个的,我这儿都有!品相保证好!但您也瞧见了,我这清仓甩卖,只卖不租了哈!”
他顿了顿,打量了一下我的神色,继续说:“要是您自家摆个三五盆,喜欢哪盆直接拿走,谈钱伤感情!但您要是要个百八十盆的……”他压低了声音,露出一副“你赚大了”的表情,“我给您个打包价,绝对比您去任何地方买都划算!保证让您满意!”
说着,他拿起桌上的圆珠笔,在我那张单子每样花的后面,飞快地写上一个价格。
我偷摸瞅了一眼——
一品红,¥6.5\/盆 (我对比自己打听到价格:批发至少得¥12+)
比利时杜鹃,¥18\/盆 (平时起码¥35+)
仙客来,¥8\/盆 (平时¥15+)
……
这价格,简直是腰斩再打骨折!
我心里怦怦跳,但面上不动声色。
我回头看了眼小姚,她极其轻微地对我点了点头,示意价格没问题。
我深吸一口气,从包里拿出藏着真实数量的那张单子,递了过去,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常(但可能还是透着一丝憨直的颤抖):
“老板,我大概……需要这么多。就按咱刚才说那价位,您这儿,能凑齐吗?”
老板乐呵呵地接过单子,嘴里还说着:“嗨,姑娘您放心,我这货……哎哟我操!”
他话没说完,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住单子上的数字,手指头因为激动都有点抖:
“一……一品红,八千盆?!”
“比比……比利时杜鹃,五千盆?!”
“仙仙……仙客来,一万盆?!”
“姑奶奶!您这是要开花展啊?!还是要给全县人民发福利啊?!”
他猛地抬起头,重新上下下、认认真真、极其郑重地重新打量我,又看了看我身后一副“秘书”模样、气定神闲的小姚。
他看我这一身虽然低调但质感不错的行头,再看我这副“不知天高地厚”但好像又挺实在的愣劲儿,心里估计在疯狂计算这是哪路神仙下凡(或者哪家傻闺女偷了爹妈的钱出来瞎造)。
他脸上的笑容收敛了,换上了一副极其严肃认真的表情,甚至带上了几分敬畏。
“姑娘,”他声音都沉了几分,“我不敢问您要这么多花是做什么大事。但是,毕竟这么大单子……这定金……”
“好说!”我秒懂,立刻从小姚手里拿过我的包,拉开拉链,露出里面一沓厚厚的现金。
我快速地数出五十张百元大钞,“啪”地一下放在茶台上。
“老板,这是五千定金!您给我打个收条,咱再写个简单的协议!”
“就打明儿开始算,三天后,还是这个点儿,我带人来验货收货,顺便把尾款一次性给您结清!”
“对了,您这……管送吗?”
老板看着那沓实实在在的现金,再想想那巨额订单,脸上瞬间如同春风化冻,绽放出一个无比灿烂、甚至带着点谄媚的笑容:
“管!必须管!姑娘您放心!一百公里内,免费送货上门!保证给您码放得妥妥当当!还有最后那两样大个的,我也找人给你弄来,价格给您还是按这个规矩来,但凡有一盆磕了碰了蔫了的,您直接扣我钱!”
他拍着胸脯保证,然后像是生怕我反悔似的,立刻拿出收据本和笔,龙飞凤舞地开始写协议,嘴里还念叨:“姑娘您真是爽快人!这样,每种花,我再多送您五十盆!算是我的一点心意,抵运输路上的损耗!”
我看着他写协议,心里那块大石头,总算稍微落下了一点点。
原来以为要跑断腿才能凑齐的巨量花卉,居然……在这第一家、最大的摊位上,就全部搞定了?
我咧开嘴,想笑,又觉得有点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