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刚还没答话,她突然惊呼一声,拽着他的手望向凡间云雾。大宋汴京的楼阁里,李清照,即被贬下凡间的敖曌正对着孤灯出神,素手抚过案头《漱玉词》,笔尖在“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处晕开墨团。月光穿过雕花窗,在她眉间镀了层银,像极了半年前在水晶宫,敖曌倚着珊瑚柱,等王勃来与她共同研读诗歌时的模样。
玉兔的眼泪又落了下来,这次却没去擦。吴刚望着她发颤的肩膀,突然想起王勃差人送给仙子的密信,信末用星砂写着:“水师最忌困于明暗之间,唯有破局者方能见月明。”他忽然按住她的肩膀,甲胄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妹妹,你可记得仙子说的那句话?‘夜巡者不辨光暗,只守本心。’咱们守的不是天河的浪,是三界的夜——”
“可谁来守咱们的夜?”玉兔突然转身,泪珠砸在吴刚的甲胄上,“仙子每日对着天河梳妆,把头发梳成敖曌的样式;你每日练阵,连梦里都在喊‘第九阙变阵’;我呢?我只能抱着观测镜,看别人在人间恩爱缠绵!”她忽然指向天河对岸的灯火,“你瞧那大象投资金柜坊的商船上,正载着龙族的珊瑚礁,说是要加固水师营寨——可咱们广寒宫的观测密报,连太白金星的案头都送不进去!”
吴刚怔住了。他想起三日前在藏经阁,偶然翻到的《广寒宫志》,泛黄的纸页上写着:“守夜人无功德,无香火,无归处,唯有一声哨响,惊破长夜。”原来千年前,广寒宫的首任夜巡使,正是因揭露某位上仙的私通下界案,被剜去双眼,化作月桂树的根须。
“妹妹,”他忽然蹲下身,与她平视,“你可还记得,三年前那场天河暴雪?咱们带着三百水兵,在暗流里泡了三天三夜,捞起三百零七具水兵的尸体。那时你说什么?你说‘咱们的手冻得通红,可捞起的每具尸体,腰间都系着家人绣的平安符’。”
玉兔愣住了,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她当然记得,那些平安符上的针脚歪歪扭扭,像极了她初学女红时给王勃绣的香囊——最后被对方以“军中不便携带”为由,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咱们是吹哨人,”吴刚轻声道,“可哨声不是吹给天庭听的,是吹给那些在夜里迷路的魂灵。就像凡间的更夫,敲梆子不是为了讨好东家,是让晚归的行人知道,这世上还有人醒着,替他们守着夜。”
夜风掠过桂树,将他说的这些话揉碎在月光里。远处天河浪涌,不知第几波潮水漫过了王勃独坐的礁石。玉兔忽然伸手,替他拂去甲胄上的月霜:“哥,你说咱们广寒宫,真的能等到天亮吗?”
吴刚望着她眼中倒映的星河,忽然笑了:“傻丫头,咱们守的是夜,可心里得装着光。就像这月桂树,哪怕被砍了千次万次,春天依旧会开花。”
五更天的梆子声响起时,玉兔忽然拽着他的手跑向观星台:“快来看!敖曌在凡间写新词了,‘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你说,她是不是也在想王勃将军?”
“或许,真正的破局,不是让别人看见咱们的光,”他忽然轻声道,“而是咱们自己,别在夜里弄丢了心里的月亮。”
玉兔似懂非懂地眨眼,忽然指着天河方向笑出声:“你瞧,王勃将军站起来了!他往咱们广寒宫的方向看了一眼——就一眼!”
吴刚转身,只见王勃的身影在礁石上顿了顿,忽然抬手,朝广寒宫的方向遥遥一揖。月光穿过天河,在他甲胄上镀了层银边。
晨雾渐起时,吴刚望着演武场上被霜花覆盖的阵图,忽然抽出腰间的斩桂刀。刀光划过月光,在冻土上刻下新的阵眼——这次,他在第九阙的位置,多刻了只捣药的玉兔。
广寒宫的檐角下,两个影子依偎着,看凡间灯火渐次亮起,像撒了把碎星子在人间。而他们知道,当夜幕再次降临,属于吹哨人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