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寒宫的风像刀割似的,吕不韦刚一落地便打了个寒颤。他紧了紧青布棉袍,望着眼前稀稀拉拉的桂树——说是“驰名三界”的万年灵根,实则枝干细弱如凡人庭前小树,在寒风里抖得几乎要折。作为天庭学院后勤总长兼大象投资金柜坊主,他早有心理准备,却仍被这刺骨的冷逼得指尖发僵,与天庭温差带来的不适像钝刀割肉,叫人浑身难受。
绕着桂树刚转半圈,靴底在冰冷的青石板上一滑,还未站稳,两名水兵已如铁塔般架住他的胳膊,按在粗粝的树干上。树皮硌得肩胛骨生疼,腰间“大象金柜坊”的玉牌“当啷”坠地,在寂静的月宫里激起清越回响。
前方演练阵法的吴刚收铖转身,乾坤钺刃映着冷光,胡茬上凝着的冰碴随步伐簌簌而落:“何人?从哪来?”
吕不韦忙整衣抱拳,商道上练出的从容挂在脸上:“在下天庭学院后勤总长,兼大象金柜坊主吕不韦。敢问,您可是吴刚将军?”
吴刚上下打量他,见他生得文秀,眼神却藏着商人特有的精明,偏又混着几分爽利:“正是。你与嫦娥仙子事先可有约?”
“并无约定,只是慕名而来。”吕不韦坦言,学院身份给了他几分底气。
吴刚脸色骤沉——半年前嫦娥捧着舞谱叩响学院大门,却被“学院暂不招收女学员”拒之门外,此刻见着学院官服,语气冷如冰窟:“便是有约,也只能在桂树下相见。你既无约,请回。”
吕不韦急了,向前半步:“我不远万里到此,劳烦将军通传一声,仙子定会见我。”
“威胁人?”吴刚浓眉一竖,一把薅住他的衣领,粗粝的掌心几乎要捏碎他的锁骨,“你不走,我现在就让你后悔!”
“我是来投资的!”吕不韦高声喊道,衣摆被拎得悬空,“真金白银改善广寒宫生计,绝非虚言!”
吴刚冷笑,斧刃在掌心转了个花:“我们用不着!天庭学院的门槛高,仙子进不去;这广寒宫的门,你也别想迈半步。若不是看你穿这身衣裳,早一斧子劈了!”
“放下我一一”
他的叫喊声在空旷的月宫里回荡,直到被吴刚举过肩头、即将抛向天际时,宫门前终于掠过一道雪白身影——玉兔抱着玉杵飞身而来,耳坠上的红宝石在灰暗中像两簇跳动的火苗:“哥哥且慢!这位是天庭有名的吕先生,莫要伤了和气!”
吕不韦被重重放下,后背撞在桂树上,冷汗浸透中衣。他忙不迭捡起玉牌,对着玉兔和吴刚长揖到地:“是在下唐突,本想为广寒宫谋些好处,却忘了循礼通报,万望海涵。”
这般诚恳的姿态倒让玉兔和吴刚有些局促。玉兔指着桂树下的玉石凳,说道:“先生请坐,我这就差人取寒桂茶来,给先生暖暖身子。”
石凳沁着凉意,吕不韦环视四周,见满地桂树幼苗在寒风里瑟缩,忽然开口:“玉帝命二百水兵种桂,不想已种下这许多。实不相瞒,我正是为此事而来。”
玉兔早知他精明,却仍问:“先生有何打算?”
“大象金柜坊愿以银钱相助,”吕不韦直入主题,“购得西域暖根符纸,助桂树越冬。待三载后花开成海,广寒宫只需分我三成桂花茶股份即可——谁都知道,这可是三界第一名茶。”
玉兔点点头,指尖绞着玉杵上的穗子:“这个我和吴刚刚哥哥可不敢贸然答应,需要向仙子汇报之后,再做决定,不过你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无论如何,下个先手棋,是亏不上的。吴刚朝玉兔点了点头,挥了挥手中双钺。
“可是仙子入学之事?”吕不韦截断她的话,“学院如今开了‘仙凡共修’的口子,太白金星处我自会周旋,摩昂太子也能帮衬,请仙子尽可放心。”他顿了顿,说,“只是这广寒宫观测三界动向……”
玉兔顿时警觉起来,这广寒宫担负着天庭观测三界的职责,但这一切都是有天条规定的,除凡间以外,去观测谁,如何观测,观测结果如何保密和呈报都有着严格规定。最为主要的是,天条规定严禁泄露观测机密,忙摆手:“凡间动向虽无需玉帝授权,却也不能轻传。而对其他二界观测,则需要天庭一事一批,先生应知道,千里眼顺风耳也只能在授权范围内行事。”
吕不韦见状,退而求其次:“既如此,我只问一人——我那在学院的同窗韩信,他在人间可好?”
“韩信?”玉兔惊讶地抬眼,吴刚也微微挑眉。她想起韩信被贬前,曾来过这里,给这里带来了很多暖意,那个时候,他只是扮作一名乞丐,为好友王勃恢复,不惧触犯院规,心下忽然一软。虽说泄露观测内容触犯天条,却还是低声道:“他投了宋朝宰相赵挺之家,化名赵明诚,娶了刑部侍郎之女李清照,那个李清照,就是某人一直心心念念的敖曌。二人在汴京开了‘归来堂’,专收金石字画,郎才女貌,恩爱非常。”
吕不韦眸中闪过微光,面上却只叹道:“能在人间得遇知己,也算不枉被贬。”他忽然正色,从袖中取出羊皮卷,“既不谈观测,便只论投资。这是暖根符纸的用法,每月初一用滴水化开浇灌,可保桂树熬过寒冬。待到来年春分——”
吴刚忽然插话,斧头重重磕在石桌上:“先说清楚,别拿次货糊弄人。”
玉兔也跟着开口:“桂树养护须由我们自己人管,先生的人不可随意插手。”
吕不韦一一应下,忽然想起学院里那些捧着《商君书》苦读的夜晚。广寒宫的冷,终究冻不住人心底的热望——就像这满地幼苗,只要有人肯埋下种子,总有一天能开出漫山金黄。
寒桂茶端来的时候,杯口腾起的热气在冷空气中迅速消散。吕不韦抿了一口,茶味清冽,带着月露的甘,却也浸着挥之不去的寒意。他忽然明白,自己这趟“不速之客”的造访,不过是在这冰天雪地里,种下一颗带着体温的种子——至于能否发芽,要看双方的算计与信任,究竟谁能焐热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