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水在月光下泛着暗红,韩信盯着星图上那片被红线标出的水域,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碎瓷——那是李清照留给他的“守正”端砚残片,棱角磨得发钝,却仍像块火炭般灼人。
“这相思木桥的布局,倒像极了曹操的连环船。”韩信苦涩一笑,碎瓷片在掌心碾出细响,“王勃是怕有人用火攻?可桥体用的是遇仙火即燃的相思木,这防备,倒像是给火攻铺路。”
“错了。”吕不韦突然压低声音,酒气扑面而来,账本在手中“啪”地翻开,朱砂字迹在忘川波光里明灭,“天河那里不会有战争,但若仙火起于桥心——重言,你当阎王爷的账本为何单在你这页画了红圈?”
韩信转身,看见账本上自己的前世因果正像墨汁般晕开:垓下之围破项羽气运,转世李陵被迫降匈奴,今生赵明诚弃江宁城折文运,最后一页“贪生”二字被朱砂浸得发亮,旁边新添的字迹正簌簌渗金:“护三界通途百年,可抵弃城一罪。”
“所以你想让我在凡间做了回弃城逃跑的赵明诚,到天庭来当护桥营的将军?”韩信突然将碎瓷扔进忘川,看它沉进暗红色的水底,如同当年弃守的江宁城在夜色里崩塌,“子政兄,你明知道我在人间做赵明诚时,弃了江宁就是因为厌倦了战争。现在回了忘川,还要我再握兵符?”
吕不韦没接话,指尖划过账本,护桥营印信突然从纸面浮起,玉符上缠着几缕熟悉的墨香——是王勃的字迹。“这不是领兵打仗,”他忽然指向星图上初具雏形的喜鹊大桥,桥柱上隐隐刻着“守正”二字,“是守一座桥,护往来仙客的平安……”
韩信的指尖骤然收紧。天庭学院的记忆如忘川水般漫上来:他为王勃恢复记忆而擅离学院前往广寒宫获罪被贬下凡的那日,王勃倚在南天门的梧桐树上,说“明诚兄且去人间历劫,某家在天河等你”。
“别拿旧事做幌子。”韩信盯着吕不韦腰间那串桥钉形状的钥匙,其中一枚刻着“曌”,是敖曌的名字,“你若只是想让我护桥,何必提我前世的‘贪生’业火?又何必在账本里写‘桥者,通也,通心亦通魂’?”
吕不韦的眼神闪了闪,忽然将账本推到韩信面前:“你看这最后一页,阎王爷用朱砂画了座桥,桥那头站着的是谁?”墨痕里,隐约可见个衣袂飘飘的仙子,腰间挂着半块护心镜——正是敖曌。
“敖曌现在凡间做她千古第一才女李清照。”吕不韦的声音放软,却藏着锋芒,“天河水军辖着天河七十二渡,可这喜鹊大桥贯通三界,才是真正的通途,我护桥营却能接万千魂魄——明诚兄,你当真不想让敖曌看见,你不再是那个弃城的赵明诚?”吕不韦顿了顿,继续说,“当年在学院,你替王勃受罚,他却在《滕王阁歪批》里写你‘贪生怕死’,现在他在桥头摆接风宴,说是赔罪,实则想看你敢不敢接这护桥印信。你是想让他继续踩着你的名声往上爬,还是想让敖曌知道,你弃的是城,守的是心?”
夜风裹着忘川水的呜咽掠过,曼珠沙华的花瓣落在韩信肩甲上,像极了李清照簪在鬓边的红梅。他忽然想起垓下之围时,吕不韦递来的十面埋伏图;想起李陵降匈奴时,吕不韦在匈奴王帐说的“降者生”;更想起被贬下凡前,敖曌塞给他的护心镜,镜面上刻着“守桥”二字,原来早有预兆。
“你要借我护桥营,与王勃的水军争锋。”韩信忽然接过玉符,掌心发烫,比当年的兵符更沉,“当年在学院,你们同修纵横术,他走顺天路,你走逆天途,如今天河之争,不过是当年课业的延续。”
吕不韦大笑,拍了拍韩信的肩:“重言果然通透!那王勃表面上与我把酒言欢,实则在玉帝面前参我‘私刻护桥印信’,若不是阎王爷的账本替我说话,此刻我怕在九幽洗笔。可你看这桥——”他指向星图,喜鹊大桥的桥基正泛着金光,“每根桥柱都刻着你的誓言,垓下的‘破’,李陵的‘降’,江宁的‘弃’,唯有这桥上的‘守’,能连起你断裂的魂脉。”
韩信沉默许久,低头看着掌心里的玉符,上面的二十八宿星轨正与他的心跳共振。他忽然想起敖曌曾说他的枪法像桥:“既能连通天地,也能隔绝灾祸。”那时他不懂,直到在江宁城看见百姓举着“守”字旗死去,才明白“守”与“弃”之间,差的不是兵法,是初心。
孟婆的汤勺声在远处响起,渡船已在岸边等候。韩信望着对岸渐亮的晨光,忽然觉得这一去,护的不是桥,是千年轮回里,那个被自己摔碎又拼起的“气节”。玉符在掌心发烫,比李清照的端砚更沉,却也更稳。
“子政兄可知,当年在江宁城,我为何弃城?”韩信踏上渡船,衣摆上的忘川水滴滴落,砸出层层光影,“不是贪生,是不忍看见满城百姓为我而死。”
吕不韦望着渡船远去,翻开新的账本,笔尖落下:“韩信接印,护桥始。王勃水军,难越此桥。”
天河的风掠过桥头,传来王勃的笑骂:“重言兄,还带着吕不韦那奸商的酸腐气!糟蟹都快凉了,还在忘川磨磨蹭蹭——当年替我顶罪的账,今日可得连本带利讨回来!”
韩信抬头,看见桥头火光通明,王勃正举着酒坛向他挥手。
他忽然轻笑,手按在剑柄上——不是为了战争,而是为了守护。这一次,兵符在握,守的不是城池,是桥;护的不是功名,是心。而吕不韦站在忘川边,望着天河方向的火光,眼中闪过一丝欣慰:这盘棋,终是借了“气节”做引子,连起了轮回里的因果。
忘川水依旧流淌,载着前世今生的故事,流向喜鹊大桥落成的那日。而此刻,在天河渡口,两位故人隔着未完工的桥面相望,就像千年前在学院的演武场,这一次,赌的不是胜负,是人心能否相通。
“来不来?”王勃的声音带着不耐,“再不来,糟蟹可就被水军的弟兄们抢光了!”
“来了。”韩信大步流星走向桥头,玉符与桥钉钥匙相撞,发出清越的声响,如同气节归位的凤鸣。这一臂之力,他终究还是伸了出去,不为吕不韦的算计,不为王勃的竞争,只为了桥上每一块木板,都能刻下他未说出口的、关于“守正”的答案。将来会与王勃一战,难道他王勃看不来,还有敖瞾一事,他也不究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