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河畔的点将台浸在幽蓝的波光里。王勃卸去银鳞甲,袖口还沾着晨训时的水痕。案头的羊皮纸上绘着未竟的《木兰从军》舞谱,墨线勾勒的战阵图旁,嫦娥的朱笔批注格外醒目:「女儿卸妆处,可添镜中霜华」。
“将军看这——”嫦娥抱着半幅鲛绡从月桂影里走来,广袖拂过处,绢上的木兰戎装像活了般,腰间荷包上的玉扣正是王勃前日送她的天河石所制,“今日与水兵们闲谈,方知他们铠甲内衬皆绣着家人名字。若让木兰在战袍里缝上父亲手书的‘忠’字,是否更见筋骨?”
王勃搁下狼毫,指尖划过图中木兰握剑的手势,想起晨间演武时,某水卒因思念母亲分神,被他用剑柄敲了铠甲:“倒可再加段戏——木兰替战友修补甲胄时,将自己的荷包穗子拆下续在破损处。水兵们的乡愁,本就该像天河的水,融在一处才不结冰。”
嫦娥的眼尾泛起细笑,鲛绡在掌心轻轻一抖,画中木兰忽然转身,穗子上的天河石碎钻簌簌而落:“前日在启明殿,太白院长说可向织女借天丝来制战袍。若用你的鳞甲银线绣北斗纹,旋转时定能映出天河阵的光影。”她忽然凑近案头,指尖掠过王勃画的“鸿雁破水”阵图,“这阵形与你当年破弱水的‘雁翎三叠’可有渊源?”
王勃忽然握住她的手腕,在鲛绡上用指腹勾勒水纹:“正是从水兵列阵化来。待群舞时,你执剑在前,我领三十水卒踏浪而歌,铠甲相撞声作节拍,定能让‘夜渡冰河’那折震碎南天门的云。”他忽然意识到失礼,耳尖发烫却未松手,“上月巡视军营,见新兵总把乡音编进刀环舞,不如让木兰与战友对唱《折杨柳》,用剑柄敲盾作鼓?”
嫦娥的银铃发饰轻轻摇晃,倒映着案头烛火:“就叫你的角色‘阿渤’吧,水兵里的老大哥。”她抽出被握住的手,指尖在鲛绡上添了笔——阿渤的铠甲肩纹正是天河浪的形状,“昨日摩昂太子说,西海龙族的‘水龙吟’可作背景音乐,待你唱到‘爹娘莫念,儿已化作天河星’时,龙绡幕布会漫出真的水痕。”
窗外传来更鼓四声,天河的浪花拍打着点将台基座。王勃望着嫦娥发间沾着的月桂花瓣,忽然想起三年前初见,她在蟠桃宴上独舞《广寒》,水袖拂过处,连他的银枪都凝了层霜。如今她却伏在案前,为舞剧里的水兵乡愁细细描眉,袖口还留着自己教她握剑时的红痕。
“明日去见太白院长,”嫦娥收拾起画稿,忽然从袖中取出个锦盒,“这是用你鳞甲碎片铸的剑穗,给戏里木兰的佩剑。”打开盒盖,银蓝相间的穗子轻轻颤动,竟似有天河水流过,“演到‘卸甲归乡’时,剑穗会随你的步法化作银河,也算应了‘将军百战归’的意。”
王勃接过锦盒,指腹摩挲着穗子上的水纹刻痕。烛火在他铠甲上投下晃动的影,与嫦娥裙角的星子交相辉映,恍若天河的水漫进了广寒宫。
天河分院的演武场蒸腾着晨雾,三十六盏青铜灯树在雾中如游龙摆尾。太白金星拄着镶嵌天河石的拐杖立在点将台上,白胡子上挂着西海送来的龙珠,身后的摩昂太子紧紧相随。
“好个‘冰河裂甲’!”当嫦娥舞到“夜袭敌营”时,太白金星的拐杖重重顿地,震得灯树金铃齐鸣,“只是这剑花转得太急——王勃,你那招‘浪里藏锋’能否拆两式给嫦娥?女子用剑,当如柔水裹钢,方显刚柔并济。”
王勃应声踏前,银枪在掌心化作水纹长剑:“仙子且看。”剑光掠过地面,竟在雾中划出冰裂纹路,收招时剑尖轻点嫦娥手腕,“若此处稍缓半息,待水袖拂过眼尾再出剑,既能藏女儿家的刹那犹豫,又显决断。”
嫦娥依言再舞,广袖翻卷间,剑穗上的天河石碎钻突然亮起,映得她眉眼如冰河初融:“这般可好?”她忽然收剑,指尖划过王勃枪柄上的刻痕,正是他历任水兵主将时,每战必刻的“护”字。
摩昂忽然挤过来,鳞片上还滴着西海的咸水:“某家有个主意!”他抖出半幅水幕,映出水兵与旱兵对练的场景,“戏里阿渤与陆军的阿牛斗气,可让我用龙语唱西海渔歌,她用中原小调应和,末了两人同时被木兰敲脑袋——就像你当年教训那帮闹别扭的新兵!”
王勃大笑,拍着摩昂的龙肩:“便加段‘甲胄对饮’吧。阿渤偷藏的西海酒被木兰发现,她佯装生气,却偷偷往他酒袋里添了桂花蜜——水兵的乡愁,本就该又辣又甜。”他忽然转向太白金星,“还请院长饰演木兰之父,您那手颤抖的‘病父执笔’,定能让天兵们想起自家高堂。”
太白金星捋着胡子直笑,从袖中取出块玉简:“早与织女说好了,天丝锦按天河十二时辰变色。木兰的战袍子时泛银光,卯时染朝霞,待‘凯旋卸甲’时,衣摆会漫出整条天河的星子——保管连玉帝的琉璃殿都要失色!”
演武场的雾渐渐散了,阳光穿透灯树,在嫦娥的甲胄上洒下金斑。她望着王勃与摩昂比划水兵阵形,银枪与龙刺相撞时激起的水雾里,竟隐约可见当年弱水之战的残影。那时他是初任主将的少年将军,她是独守广寒的孤寂仙子,谁能想到,会在这演武场的烟尘里,为一个舞剧熬白了多少个星夜。
“仙子,试下‘鸿雁展翅’的群舞如何?”王勃忽然伸手,掌心托着片凝着天河水的琉璃瓦,“把这阵子教你的水兵步法融进水袖,转体时记得借龙绡幕布的水势——”他忽然握住她的腰,带她旋身踏水,琉璃瓦在脚下碎成点点蓝光,竟似踩着天河的浪花直上云霄。
嫦娥的心跳得比剑穗上的碎钻还急,广袖扬起时不小心扫到王勃的银鳞甲,却听见他低声道:“别怕,我在。”这四个字像天河底的沉水石,稳稳托住了她旋身时几乎要散的步法。待落地时,才发现摩昂正对着他俩吹口哨,用剑在地上扫出“郎才女貌”。
此时,摩昂心中充满感激,他一定要把王勃与嫦娥在一起的场景告诉给敖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