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脚下的藏经阁里,檀香混着墨香在窗棂间流转。
孙悟空捻着那卷《大般涅盘经》,指尖却总不自觉地滑向耳后——那里空空如也,连金箍棒化作的耳勺残影都没留下。
八戒在旁边打着哈欠,手里的《楞严经》早被压成了枕头,呼噜声震得案几上的油灯突突直跳。
“呆子,口水都快把经文泡透了。”孙悟空屈指弹了弹八戒的肥脸,眼底却没了往日的戾气。
自打那日在云端想通了金箍棒的归宿,他看什么都觉得顺眼了几分——连八戒这憨态可掬的睡相,都透着几分人间烟火的暖意。
“你这呆子,梦里有真经么?还是梦见了师傅的真题?”悟空打趣问道。
八戒猛地惊醒,手忙脚乱地抹了把嘴。
“猴哥,你可算搭理俺老猪了。方才梦见奎木狼那小子请俺吃酒,正啃着肘子呢……”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孙悟空敲了个爆栗。
“还敢提那厮!”孙悟空皱了皱眉,却没真动气。
前日八戒把金箍棒送回来时,那神铁上还沾着高老庄的猪油味,想来是被这呆子拿去在乡亲们面前显摆了够。
他本想发作,可看着八戒怀里神铁被盘得油光水滑的模样,忽然就笑了——不过一根铁棍,从前能让他大闹天宫,如今却能被呆子当成玩意儿,这不正是“物随心意”的道理?
“罢了,”孙悟空掂了掂手中的金箍棒,神铁在他掌心忽大忽小,最后化作尺许长短的铁棒,“东海那边回话了,三日后辰时设坛接定海神针归位。倒是你,”他睨着八戒,“那日在天理院屋脊上抱着神铁打鼾,被天兵看见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八戒缩了缩脖子,嘟囔道:“俺这不是替你看着家当么?再说了,奎木狼那日也在,他还说……”
“说什么?”孙悟空的指尖顿了顿。自打在宝象国那桩旧事了结,他与奎木狼便再无交集。若不是前些时日整理取经路上的旧案,偶然翻到百花羞公主府那十三名宫娥的卷宗,他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再想起那个披星戴月的神将。
“说你成了佛,反倒学那凡夫俗子斤斤计较。”八戒挠了挠头,声音低了下去,“他还说,当年在宝象国杀几个宫娥算什么,天庭里比这狠的勾当多了去了……”
孙悟空捏着经文,心却再也淡定不下去了。
奎木狼他算个什么东西?
那日在天理院递上诉状时,他本没指望真能掀起什么风浪。毕竟成佛多年,当年的戾气早被灵山的晨钟暮鼓磨去了大半。
可当卷宗里那十三具宫娥的尸身画像映入眼帘——颈间的伤口整整齐齐,分明是被人用利爪生生撕裂咽喉——他忽然想起百花羞公主跪在他面前哭红的双眼。
“呆子,你可知包庇纵容是什么罪?”孙悟空的声音冷了几分。他想起天理院卷宗里写的,奎木狼这些年常往净坛使者府跑,每次都带着披香殿的仙酿,两人在府里猜拳行令,闹到半夜才散。
有次巡值的功曹撞见披香仙女从八戒府里出来,鬓发散乱,衣襟上还沾着奎木狼的星辉——这些,八戒竟半个字都没提过。
八戒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猴哥你别听那些风言风语!俺老猪就是……就是念着当年在天庭共事一场,他又是披香的旧识,总不能真把人往绝路上逼……”
“逼他的不是你我,是天理!”孙悟空将经文拍在案上,油灯的火苗剧烈摇晃,映得他脸上一半明一半暗。
悟空忽然想起前日去天理院时,包拯正拿着奎木狼在凡间强占民女的证词,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旁边的王勃敲着惊堂木:“别说杀了十三名宫娥,单是私通披香仙女、藐视天规这两条,就够他脱层皮!”
那时他还想着,不如卖奎木狼个人情。毕竟都是天庭旧部,真要判了重刑,面子上也不好看。可此刻听着八戒这浑话,再想起卷宗里那些血淋淋的证词,成佛以来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竟“噌”地窜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