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天取经纪念馆后的空地上,猪悟能叉着腰站在临时搭起的高台上,一身半旧的天蓬元帅铠甲被肚腩撑得锃亮。
他望着台下乌泱泱的兵卒,喉头滚动着咽下口涎,粗声粗气地扯开嗓子。
“都给俺老猪听着!想当年俺执掌天河水师时,一声令下能叫天河翻涌!如今你们跟着俺,就得拿出点模样来!”
台下顿时响起稀稀拉拉的回应,夹杂着酒瓶碰撞的脆响。前排几个敞着衣襟的老兵油子正往嘴里塞着酱肘子,油光锃亮的手指在铠甲上蹭来蹭去。
去年被王勃逐出军营的李二狗突然打了个酒嗝,举着酒葫芦嚷嚷:“大帅放心!小的们当年跟着您,什么样的阵仗没见过?”
猪悟能满意地抖了抖僧袍,肥硕的手掌在腰间令牌上拍得啪啪响。
“好!既然都是自家兄弟,俺也不瞒你们。今日操练分三阵——前锋营练劈砍,中军练阵型,后营嘛……”他眼珠一转,“就去河对岸给俺搬些酒肉回来!”
话音未落,后营那边已经响起欢呼。几个歪戴头盔的兵卒扛着扁担就往河边跑,路过兵器架时还顺手摸了把弯刀,说是要提防水里的精怪。
猪悟能看着他们的背影嘿嘿直笑,转头瞥见左军有人在掷骰子,顿时板起脸。
“都给俺动起来!谁要是偷懒,军饷减半!”
前锋营的操练场顿时热闹起来。当年在天河里专司捞鱼摸虾的张大胆舞着长刀,刀刃却朝着自己的脚脖子;曾因赌钱输掉盔甲的王三胖把长矛当扁担,挑着两个酒坛转圈圈。猪悟能看得直皱眉,亲自拎着九齿钉耙下场示范,刚摆开架势,就听见身后传来惊天动地的喧哗。
原来中军阵里起了争执。两个老兵为了谁站前排吵得面红耳赤,一个说当年在天河曾替大帅挡过箭,一个嚷着自己给大帅暖过被窝。吵到兴头上竟扭打起来,撞翻了旁边的兵器架,刀枪剑戟滚落一地,惊得看热闹的兵卒四散奔逃。
“反了你们!”猪悟能怒喝着冲过去,却被脚下的长矛绊了个趔趄,胖乎乎的身子在空中划出个笨拙的弧线,重重砸在草堆里。这一下反倒让争执的两人停了手,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盯着滚了一身草屑的大帅,突然爆发出雷鸣般的哄笑。
“笑什么笑!”猪悟能从草堆里拱出来,头盔歪在一边,露出油光锃亮的大耳朵,“都给俺站好!当年俺在天河操练时,哪个敢这般胡闹?”
话虽严厉,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他忽然想起五百年前,自己也是这样看着天河水师的兵卒们插科打诨,那时的天河总是飘着酒香。
正笑着,后营的兵卒们扛着酒坛回来了,一个个脚步虚浮,明显在路上偷喝了不少。
领头的醉醺醺地禀报:“大帅……小的们……在河边……捡着个……美女……”
话音未落,就见两个兵卒架着个穿蓝布衫的姑娘走过来,姑娘手里还攥着根钓鱼竿,显然是被半路截来的。
猪悟能顿时瞪圆了眼睛:“俺不是说过不准骚扰百姓吗?”
他刚要发作,却见那姑娘柳眉倒竖,扬手就给了架着她的兵卒一巴掌,清脆的响声让全场瞬间安静。
“瞎了你们的狗眼!”姑娘叉着腰骂道,“姑奶奶是通天河老鼋的孙女,路过此地钓鱼,也敢拦我?”
兵卒们顿时慌了神,纷纷往后缩。猪悟能却来了兴致,摸着肚皮笑道:“哦?原来是老鼋的后人。当年俺们西天取经时,还曾借过他老人家的力呢。”他转头呵斥众人,“还不快给姑娘赔罪!”
这场闹剧最终以姑娘甩袖而去收场。
日头渐西时,猪悟能看着歪歪扭扭坐在地上的兵卒们,突然觉得心里敞亮起来。虽然宇今天下半年给他整成银卡以后,咱俩是对等的这些人操练起来像模像样,打起架来稀松平常,但只要看到他们脸上的笑容,就像看到了当年天河水师的影子。
“都听着!”他再次站上高台,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明日起加练三个时辰!谁要是再偷懒……”他顿了顿,突然笑了,“就罚他……陪俺老猪吃三斤五花肉!”
兵卒们顿时欢呼起来,震得西天取经纪念馆的匾额都嗡嗡作响。远处的晚霞染红了半边天,猪悟能望着自己这支乌合之众的队伍,忽然觉得,或许这样也不错。毕竟在这天地间,能让一群散兵游勇心甘情愿聚在一起的,除了军饷,总得有点别的什么。
夜色渐浓时,临时帅府里还亮着灯。猪悟能对着账簿唉声叹气,桌上的算盘打得噼啪响。一万多人的军饷像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可一想到白日里操练场上的喧闹,他又忍不住咧开嘴笑了。窗外传来兵卒们猜拳行令的声音,混着远处的河水声,竟比天宫的仙乐还要动听。
“罢了罢了,”他把账簿推到一边,抓起个馒头啃起来,“明日再去庙里化些香火钱便是。只要弟兄们在,天塌下来俺老猪顶着!”说罢又灌了口酒,酒液顺着嘴角流进宽厚的下巴,在月光下闪着晶莹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