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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如刀,割过山脊的嶙峋岩壁,在林间低回呜咽。枯叶被卷起,在空中打着旋儿,沙沙作响,仿佛大地在暗夜里轻声啜泣。百里爵勒紧缰绳,战马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铁蹄踏碎了几片冻土,在断崖边缘稳稳停住。他坐在马上,身形挺拔如松,目光却如鹰隼般扫视着远方。

苍梧谷的方向,火光冲天,像一头苏醒的赤色巨兽张开血盆大口,将半边天空染成焦灼的暗红。浓烟滚滚而上,与低垂的云层纠缠在一起,形成一片翻涌的灰黑色幕布,遮住了本就不甚明亮的月色。那火势不像是寻常粮仓失火,而是有计划、有节奏地燃烧——每一簇火焰都像是在宣告一场胜利,也预示着某种不可挽回的代价。

粮草已毁。

这个念头在他心头落下,像一块沉入深潭的石头,激起一圈圈无声的涟漪。他紧绷了一整夜的神经终于松了半分,可胸口那股压抑的滞重感却并未消散,反而愈发清晰。任务完成了,可他的眉头依旧锁着,眉心刻下一道深深的纹路。不是怀疑,也不是后悔,而是一种更深的警觉。他知道,这场胜利不过是风暴前的短暂宁静。北境荒野从来就不是什么太平之地,尤其是在两国交战之际。玄国的游骑如同草原上的狼群,专挑败退之师下手,冷箭、伏击、断粮道……无所不用其极。而他们这次带走的,早已不只是情报或密令。

“百里。”

声音从侧方林中传来,低沉而熟悉。凌霄自树影深处走出,披风湿漉漉地贴在肩头,沾满了夜露,发梢滴水,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他手中提着一个乌黑的铁匣,表面锈迹斑斑,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气息。

百里爵接过铁匣,指尖触到封口处那一层暗红色的火漆。那颜色深得近乎发紫,像是凝固的血,又似熔化的朱砂。他轻轻一碰,便察觉出异样——这火漆遇热会软化,冷却后坚硬如石,唯有皇匠司秘制的配方才能做到如此精准的温控反应。寻常刀具难伤其分毫,强行开启只会触发内部机关,焚毁内容。

这是玄国最高机密的封印方式。

他抽出腰间短刀,刀刃薄如蝉翼,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动作极缓,沿着火漆边缘一点点撬动。每一下都小心翼翼,仿佛在拆解一颗随时可能爆裂的心脏。终于,“咔”一声轻响,封印裂开,匣盖弹起,一股淡淡的金属味混杂着陈年油纸的气息扑面而来。

里面是一卷图纸。

他屏住呼吸,将图纸摊开一角,借着微弱的月光匆匆一瞥。线条纵横交错,结构精密复杂,绘有从未见过的机关构造:齿轮咬合、弹簧蓄力、引信回路……每一处细节都被标注得清清楚楚,甚至连材料配比和装配顺序都有详细说明。最下方一行小字,墨迹未干般清晰可见:“三号火雷,试制成功,可裂土三丈。”

他的手指猛地顿住,指尖微微颤抖。

这不是普通的兵器图。

这是足以颠覆战局的东西。

一瞬间,无数画面在他脑海中闪过——城门崩塌、城墙倾覆、千军万马在爆炸中化为齑粉;百姓哭喊奔逃,火焰吞噬屋舍,大地龟裂如蛛网蔓延……这样的武器一旦投入战场,不再是胜负之争,而是屠城之祸。

“你看出什么了?”凌霄低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百里爵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合上图纸,动作轻得像怕惊醒某个沉睡的恶魔。良久,才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被风吹散:“这东西一旦投入战场,三千轻骑都不够填。它不是用来打仗的,是用来灭城的。”

夜风忽然静了一瞬,连树叶也不再作响。

凌霄沉默许久,眼中掠过一抹痛色:“要立刻送回宫吗?让姐姐定夺?”

“不能走常规路线。”百里爵摇头,语气坚定,“分三路传信太慢,等中枢破译密文、召集议政,黄花菜都凉了。而且……”他顿了顿,目光投向远处仍在燃烧的苍梧谷,“一旦泄露,玄国必定加快进度,甚至可能提前启用。我们不能再给他们时间。”

凌霄盯着他,目光如刀锋般锐利,仿佛要剖开那层沉静的表象,直抵内心深处。片刻后,他的眼神微微一动,像是终于触到了某种真相的边缘:“你是说……你要亲自带回去?”

百里爵没有回避他的视线,只是轻轻点头,动作虽轻,却带着千钧之力。他将那卷泛黄的图纸重新卷起,指尖在边缘摩挲了一瞬,像是在确认它的存在是否真实。随后,他小心翼翼地将其裹进防水的油布袋中,层层包裹,如同封存一段不容有失的命运。接着,他解开内袍,将油布袋贴着胸口放入夹层——那里离心脏最近,也是最隐秘、最安全的地方。

他缓缓系好衣襟,动作缓慢而庄重,仿佛每一次扣合都是一次无声的誓言。风从山谷深处吹来,带着焦土与血腥的气息,掠过他的面颊,冰冷刺骨。他抬起头,望向夜空,北斗七星斜挂在天幕一角,星光清冷,像是一把悬而未落的剑。

这一路,注定是孤身一人闯入死局。前方不只是黑夜,更是无数双窥视的眼睛、埋伏的刀锋、随时可能撕裂寂静的杀机。他知道,自己很可能回不来。可有些责任,生来就落在某些人的肩上;有些真相,哪怕只剩一口气,也必须送到该去的人手中。

风再次卷起,猎猎作响,掀动他的衣角,像一面不肯降下的战旗。他翻身上马,缰绳一抖,战马长嘶一声,前蹄扬起,踏破夜色。他最后看了一眼身后——苍梧谷仍在燃烧,火光映红半边天际,那是他们曾经坚守的阵地,如今化作灰烬,随风飘散。而前方,只有无尽的黑暗在等待。

但他的心中,却燃着一团火。

无论多少伏兵埋伏于道旁,无论多少阴谋暗藏于朝堂,无论生死几度擦肩而过,这卷图纸,必须亲手交到女帝手上。不是为了功名,不是为了忠诚的表演,而是因为——他知道,一旦它落入敌手,大胤便再无翻身之机。山河将倾,百姓流离,那些曾并肩作战的将士们的血,都将白流。

凌霄皱眉上前一步,声音低沉却不容忽视:“你是主将,全军的性命都在你一念之间。撤退需要统帅坐镇,万一你在途中出事,谁来指挥?谁来稳住军心?”

百里爵侧过头看他,月光落在他脸上,勾勒出一道冷峻的轮廓。他的眼神平静,却藏着不容动摇的决心。“副将已按计划准备佯攻北岭,吸引敌军主力。”他说,“你带天机楼的人先走,抄悬崖栈道,路程险但隐蔽,速度快。我在后面引开可能的追兵。”

“不行。”凌霄断然拒绝,语气坚定得如同铁铸,“义姐让我盯住你,不是让你拿自己当诱饵去送死。”

“她让你保我的命。”百里爵看着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但她没说不准我做决定。现在局势变了,这张图的重要性,已经超过我们任何一个人的生死。”

林子里忽然安静下来,连风都仿佛屏住了呼吸。树叶在微光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天地也在倾听这场对峙。

两人静静对视,目光交织,谁都没有退让。一个是肩负使命的统帅,一个是奉命护主的密探首领。一个是愿以身为盾,一个是誓不放任其赴险。忠诚与职责在此刻碰撞,信念与情感激烈拉扯。

许久,凌霄终于开口,声音低了几分:“你要走可以……但得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百里爵神色未变。

“图纸由我保管。”凌霄伸出手,掌心向上,目光坦荡,“你带假图引敌,真图我贴身带着。若你被俘,敌人搜不到东西,就不会逼你交出来,也不会用酷刑折磨你……更不会拿你做人质。”

百里爵盯着他看了很久,久到连风声都显得漫长。然后,他忽然笑了,嘴角微扬,笑意却未达眼底。“你还真信不过我。”

“我不是不信你。”凌霄的声音很平,却透着一种深沉的忧虑,“我是怕你被人利用。这张图太重要了,谁拿到手都想留一手——包括你。权力面前,人心易变,哪怕是你,也可能在某个瞬间动摇。”

这句话像一根细针,轻轻刺进了百里爵的心底。他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知道凌霄说得没错。这张图不只是军事机密,更是撬动天下格局的钥匙。一旦掌握,足以改写命运。换作任何人,都会忍不住多想一步:能不能借此掌控更多?能不能在乱世中为自己谋一条生路?

可他不能。

他缓缓从怀里取出那枚青铜令,铜绿斑驳,边缘已有磨损,却依旧散发着沉甸甸的重量。正面刻着四个大字:“护国大将军”,笔力遒劲,如刀劈斧凿;背面则是四字小篆:“生死同担”。

他将令牌托在掌心,举至两人之间,仿佛高举的是自己的灵魂。

“我以这个名义起誓。”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钉入大地的桩,“此图若有一字改动,若有一念私藏,我愿当场自裁谢罪,魂不得归故土,名不留青史。”

林间一片寂静。

凌霄望着那枚令牌,眼神剧烈地波动了一下。那是女帝亲手所赐,象征着至高无上的信任,也代表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柄。他曾亲眼看见她在金殿之上,将这枚令交付于百里爵手中,那时她说:“从此江山社稷,托付于卿。”

如今,这个人竟愿意用它来立下如此重誓。

良久,凌霄慢慢收回了手,喉结微动,终是点了点头。“好。”他声音有些哑,“我信你这一回。”

百里爵将油布袋递过去,动作郑重得如同交付生命。“那就劳烦天机楼主跑一趟快马了。”

凌霄接过,没有丝毫犹豫,小心地塞进胸前衣襟最里层,又在外覆上一层药粉袋——那是特制的遮味香囊,能掩盖人体气息与物品气味,防止追踪犬嗅探。他的动作熟练而谨慎,每一步都经过千百次演练。

“我会设七道暗记,每十里留一次信号。”他低声说道,目光投向南方,“只要进入境内三十里,立刻放信鸽直飞皇宫。箭羽上缠红线,宫中侍卫一看便知紧急。”

“她看到图,就知道事情严重了。”百里爵望着南方,声音极轻,像是自语,“希望她别怪我把麻烦带回去了。”

“她不会怪你。”凌霄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重,却带着少有的温度,“她只会担心你能不能回来。”

那一瞬,百里爵心头猛地一震。他怔了一下,随即低下头,掩饰般地整理了下缰绳。他知道她说的是谁——那个坐在凤座之上、执掌乾坤的女人。她从不曾苛责他的失败,却总为他的安危辗转难眠。

而现在,他又要把战火引回她的门前。

可正因为如此,他才更要回去。

命令很快下达,队伍迅速分成两路。百里爵率领主力沿官道南撤,故意留下营帐残迹、马蹄印痕、甚至丢弃部分辎重,制造大军撤离的假象;而凌霄则带领五名天机楼精锐死士转入密林,踏上那条几乎被藤蔓吞噬的悬崖古栈道——那是一条连飞鸟都罕至的绝径。

临行前,凌霄停下脚步,回头深深看了他一眼。月光下,他的眼神复杂难言,有担忧,有不甘,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敬意。

“别死在路上。”他说。

百里爵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近乎洒脱的笑容:“你也别把图弄丢了。不然咱们俩,都得被某个人扒皮。”

话音落下,凌霄转身离去,身影迅速消失在幽深的林影之中,如同一抹融入夜色的墨迹。

百里爵站在原地,久久未动。寒风吹拂,他下意识地抬手,轻轻抚过左肩那道陈年箭伤的旧疤。

他知道,接下来的路不会太平。敌军必会追击,沿途必有关卡盘查,或许还有昔日同僚倒戈相向。但他不怕。

他只怕一事无成,辜负了那些倒下的兄弟,辜负了那个始终相信他的女人,辜负了这片养育他又一次次索取鲜血的土地。

他握紧缰绳,双腿一夹马腹,战马昂首嘶鸣,奔入茫茫黑夜。

身后,是焚尽的苍梧谷;前方,是未知的生死劫。

而他心中,唯有信念如灯——

哪怕万劫不复,也要把真相带回光明之处。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晨雾如薄纱般笼罩着荒野,林间弥漫着湿冷的寒意。露珠沿着枯草尖缓缓滑落,砸进泥土里,悄无声息。就在这寂静未散的清晨,一骑斥候疾驰而至,马蹄踏碎落叶,惊起几只早起的山雀。

“报——三里外发现玄国游骑兵踪迹!约二十人,配有猎犬,正顺着焚烧后的烟味追来!”

声音划破晨霭,百里爵立刻从短暂的休憩中惊醒。他双目微睁,眸底沉着如古井,没有半分慌乱。多年的战场历练早已将生死刻进骨髓,此刻他只是缓缓站起身,拍去肩头沾染的霜露,声音低而稳:“弃马入林。”

命令简洁如刀锋,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士兵们迅速行动起来,割断马鞍绑带,解开缰绳,任战马嘶鸣着四散奔逃。马蹄翻飞,踩碎枯枝败叶,在空旷的原野上激起一片混乱的回响。这并非溃逃,而是精心设计的迷局——用混乱掩盖行踪,以牺牲换取生机。

队伍随即分成数支小队,各自隐入密林深处。百里爵亲自率领一支精锐向东南方沼泽地带移动。途中,他故意在泥泞处留下深深的脚印,在低矮灌木上挂破披风碎片,又将一枚染血的铜扣遗落在溪边石缝中。每一步都像棋局落子,冷静、精准,只为引敌深入。

太阳渐渐升高,林间的雾气开始蒸腾,阳光透过交错的枝桠洒下斑驳光影。然而这份宁静之下,杀机正悄然逼近。

不久,远处传来猎犬低沉的吠叫,夹杂着金属甲片碰撞的轻响。追兵来了。

双方在一片湿地区域狭路相逢。泥沼边缘芦苇丛生,水面上浮着腐叶与青苔,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腥气。百里爵伏在一棵倒伏的老树之后,树干已被岁月啃噬得中空,苔藓爬满了裂纹。他的呼吸极轻,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

箭雨骤然袭来,破空之声撕裂了林间的静谧。一支冷箭擦过他的左肩,皮肉翻卷,鲜血瞬间洇出,在灰褐色的战袍上晕开一朵暗红的花。他咬紧牙关,右手迅速抽出箭矢,动作干脆利落,仿佛那痛楚不属于他。随即扯下衣角布条,缠绕包扎,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将军,我们撑不了太久!”副将在身旁压低声音喊道,眼中满是焦灼,“他们有火铳!”

百里爵微微抬头,目光穿过芦苇缝隙望去。只见敌军阵列整齐,手持新式火铳,枪口冒着淡淡的硝烟余烬。那种武器射程远超弓箭,且可连发三轮,威力惊人。他曾听闻此物仅装备于玄国禁军核心部队,如今竟出现在边境游骑之中,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他的心猛地一沉,仿佛坠入深潭。

果然……那张图上的东西,已经开始列装了。

这不是普通的追击,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围剿。对方不仅知道他们拿到了图纸,更清楚其价值所在。时间,正在一点点收紧。

不能再拖。

他果断下令突围,自己主动断后,为队伍争取撤离的时间。混战中,又一支箭矢破风而来,狠狠钉入左臂。剧痛如电流贯穿全身,手臂几乎失去知觉,握刀的手颤抖不止。但他没有倒下,反而借着一股狠劲猛然跃起,一刀斩断扑来的猎犬咽喉,顺势撞开两名敌兵,冲出重围。

泥水飞溅,血迹洒落一路。他在密林与沼泽间穿梭,凭借对地形的熟悉一次次甩开追兵。每一次迈步,伤口都在撕裂;每一次喘息,肺腑都似被火烧。可他知道,只要停下,一切就都完了。

当最后一缕追兵的身影消失在林海尽头时,他终于瘫坐在一块岩石上,靠着树干大口喘息。汗水混着血水流下,在脸颊划出道道痕迹。清点人数时,原本三百人的队伍,如今只剩不到百人。许多人脸上写满疲惫与哀伤,却依旧挺直脊梁,望向他们的将军。

而在另一条隐秘山路上,凌霄正独自穿行于崇山峻岭之间。他已经连续跋涉两日一夜,衣衫褴褛,鞋底磨穿,脚掌渗出血迹。山风凛冽,吹动他残破的披风,像一面不肯倒下的战旗。他避开关卡,绕过哨所,靠星象辨位,凭记忆前行。第三日清晨,当他攀上一座陡峭山崖,眼前豁然开朗——远处地平线上,大胤边境的烽火台巍然矗立,在朝阳映照下泛着青铜般的光泽。

那一刻,他几乎哽咽。

他颤抖着手取出怀中的信鸽笼,轻轻打开。灰羽信鸽振翅而起,划破晨空,朝着皇宫方向疾飞而去。

与此同时,御书房内檀香袅袅,玉沁妜端坐案前,手中朱笔游走于奏折之间。窗外阳光倾泻而入,洒在黄绫纸页上,映出她清丽而沉静的侧影。一束光线恰好落在笔尖,折射出一道细长如丝的光痕,仿佛命运之线,悄然牵动千里之外的风云。

忽然,一阵扑棱声由远及近。

一只灰羽信鸽自窗隙飞入,轻盈落地,停在御案前端。她放下笔,神色微动,伸手取下脚环上的竹筒,倒出一张极小的纸条。上面只有一个字:归。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那个字,久久未语。

然后,她缓缓起身,走到窗边,凝望着北方苍茫群山。天际云卷云舒,仿佛藏着无数未诉的言语。她的眼中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像是冰面裂开一道细纹,透出深藏心底的牵挂。

不多时,宫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沉重而坚定,踏碎了午后的宁静。

凌霄浑身泥污,脸上布满风霜与疲惫,双眼却亮得惊人。守卫欲拦,他只低声一句:“奉密令。”便径直闯入。推门而入那一刻,他单膝跪地,双手高举铁匣,声音沙哑却清晰:“陛下,图已取回。”

玉沁妜接过铁匣,指尖微凉。她缓缓开启,取出那幅折叠整齐的图纸,一点一点展开。

阳光落在纸上,那些精密的符号、复杂的线路、诡异的能量流向图……一一呈现。她的瞳孔微微收缩,呼吸变得极轻。这不是普通的军事部署图,也不是兵器设计图——这是足以颠覆整个大陆格局的战争核心机密。它揭示的不仅是技术的飞跃,更是人心深处最黑暗的野心。

她的手指微微发紧,指甲陷入掌心。

原来,这场战争,早已不再是兵力多寡的较量,而是文明存亡的博弈。谁掌握这张图,谁就能掌控未来百年的天下命脉。

她抬起头,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之力:“他人呢?”

“还在路上。”凌霄低头答道,“受了伤,但能撑住。”

玉沁妜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将图纸重新卷起,锁进御案最底层的暗格。那是一个连亲信都不知道的秘密机关,唯有她一人能开。

随后,她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条,轻轻放在案角。纸上墨迹未干,写着三个字:保其归。

她伸出指尖,缓缓抚过那三个字,仿佛触碰的是某种誓言,某种无法言说的情感。许久,才收回手,转身望向窗外。

就在此时,一声马嘶划破宫墙。

尘土飞扬中,一队骑兵疾驰而来,为首之人披着黑色披风,身形摇晃,似随时会从马上跌落。但他仍牢牢握着缰绳,如同握着最后一丝信念。

玉沁妜站在高阶之上,看着那熟悉的背影,心口蓦地一紧。

那人终于抵达宫门前,翻身下马,脚步踉跄,一只手重重撑在冰冷的石阶上。他抬头,朝她笑了笑,笑容虚弱却明亮,像是穿越千山万水只为见她一面。

她一步步走下台阶,扶住了门框,指尖微微颤抖。

他一步一步走上台阶,肩上的血迹在正午阳光下格外刺目,像一朵盛开在黑夜里的红莲。每一步都沉重无比,却又坚定不移。

终于,他站在她面前,声音沙哑,却带着笑意:“我没把图弄丢。”

她说:“我知道。”

他点点头,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右手慢慢松开腰间的剑柄。剑尖触地,发出一声轻响,回荡在寂静的宫院中,仿佛一个时代的落幕,又似新篇章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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