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圣旨,并没有让众人等待太久,很快便正式下达,内容与宁王所期盼的几乎不差分毫。显然,在“无人可用”和“稳定东南”的现实压力下,皇帝也只能接受这个看似最“合理”的安排。
传旨太监再次来到了萧战的府邸,与上次宣布将作监任命时的态度截然不同,这一次,太监脸上堆满了近乎谄媚的恭敬,腰弯得都快赶上虾米了。毕竟,这位爷现在可是手握实权的剿倭副帅,即将奔赴前线,权势和影响力绝非一个闲散少监可比。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东南倭患猖獗,荼毒生灵,践踏疆土……朕心甚恻!特命镇国公、太子少保萧战,为剿倭副帅,辅佐钦差六皇子李承弘,总督东南一应军务,调度兵马,便宜行事!望尔仰体朕心,克日启程,荡平丑类,以靖海疆!钦此——”
萧战一身常服,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接过那卷明黄色的圣旨,脸上看不出是喜是怒,仿佛接到的只是一份普通的快递。他只是随意地掂量了一下圣旨,然后用他那标志性的、带着点痞气的腔调说了句:“行了,知道了。臣,领旨谢恩。”
传旨太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脸色,赔着笑问:“国公爷,您看……这东南军情如火,陛下和朝廷都翘首以盼,您……何时可以启程?兵部、户部那边,奴才也好去回话……”
萧战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急什么?催命啊?总得让老子准备准备吧?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不懂?回去禀报皇上,就说我萧战,既然接了这活儿,就定不辱命!”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危险的弧度,补充道,“正好,老子在京城也待得浑身骨头痒痒,早就想出去活动活动筋骨了。倭寇?哼,一群跳梁小丑!”他转头对旁边的亲兵吩咐,“通知沙棘堡,让赵疤脸把咱们库存的新式‘家伙’都给我准备好,尤其是那批刚定型的手榴弹和轻型迫击炮,多多益善!正好拉出去,用这帮杂碎的脑袋,试试成色,搞个实战验收!”
接旨之后,整个镇国公府仿佛瞬间从一个慵懒的度假山庄,切换成了高效运转的战争机器枢纽。李铁头兴奋得嗷嗷叫,摩拳擦掌,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他娘的!总算能活动开了!在京城这鸟地方,天天不是站岗就是巡逻,老子这身功夫都快荒废了!国公爷,咱们这次带多少老兄弟去?把家底都带上?”
萧战坐在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看似随意,眼神却锐利如鹰:“亲兵卫队,精选一百人,要身手最好、脑子最活、最信得过的老兄弟。装备全部换最新一代的燧发枪和胸甲,每人配发四颗手榴弹。”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另外,用最高级别的加密信道,立刻传令沙棘堡,让赵疤脸亲自负责,从第一、第三火枪兵团里,抽调一千名经验最丰富、心理最稳定的火枪兵;从炮兵团抽调五百名最优秀的炮手和观测手;带上三十门最新式的、能拆解驮运的轻型野战炮,还有至少一百个基数的弹药!告诉他们,这不是演习,是实战!由……让副将周仓带队,必须给老子挑选最可靠的军官和士兵,用最快的速度,但要尽可能隐蔽地,赶往东南沿海的台州府一带与我会合!记住,动静要小,速度要快!”
“得令!”李铁头兴冲冲地跑了出去,浑身都充满了干劲儿。
萧战又对负责情报和分析的亲兵队长吩咐:“把我们之前通过各种渠道收集的,关于东南沿海各个卫所主要将领的背景、派系、贪腐情况;地方主要官员的政绩、风评、以及可能存在的利益网络;还有那些活跃的海商大户,哪些是老实做生意的,哪些可能跟倭寇有不清不楚的勾结,甚至可能就是倭寇的白手套……所有资料,全部整理归类,形成简报送我。路上,老子要好好研究一下这帮地头蛇。”
将作监的同僚们得知萧战正式被任命为剿倭副帅、不日即将离京的消息,心情可谓是五味杂陈。王掌监带着一众大小官员,前来萧战的府邸“送行”(其实主要是为了确认这尊大佛是不是真的要走了)。
“萧少监……啊不,萧副帅!”王掌监拱手,说着千篇一律的官场送别语,“此去东南,山高路远,倭寇凶残狡诈,您……您务必万分保重,以国事为重,亦要以自身安危为重啊!”他语气诚恳,心里却着实松了口气,这尊行事不拘一格、让他整天提心吊胆的大佛总算要离开将作监了,他以后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李铮则眼圈泛红,紧紧攥着萧战前几天随手画给他的一张关于水力锻锤的改进草图,声音有些哽咽:“萧大哥!您……您一定要多加小心!平安回来!我……我还在将作监等您回来指点我呢!还有好多问题,只有您能给我答案……”他是真心舍不得这位亦师亦友、总能给他打开新世界大门的“大哥”。
萧战看着这个单纯热忱的技术宅,心里倒是有点触动,他用力拍了拍李铮的肩膀,爽朗一笑:“小子,把眼泪憋回去!大老爷们儿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老子是去打仗,又不是去送死!你在将作监好好干!把我之前跟你聊的那些想法,关于标准化、关于流水线、关于质量管控,还有那些基础原理,都好好琢磨琢磨,大胆尝试!等我回来,希望看到你将作监,至少有那么一两个作坊,能有点不一样的新气象!记住老子的话,科技才是第一战斗力……呃,是第一生产力!”他差点说漏嘴。
其他前来送行的将作监官员,也纷纷说着“一路顺风”、“马到成功”、“早日凯旋”之类的吉祥话,但眼神中多是掩饰不住的庆幸和一丝等着看热闹的心态——去了东南那鬼地方,还能不能全须全尾地回来,可就难说喽。
宁王府内,则是一片欢欣鼓舞、如同过年般的气氛。美酒佳肴摆满案几,宁王志得意满地举杯:“诸君!成了!萧战这厮,终于要被我们成功踢出京城这个棋盘了!东南,就是为他精心挑选的葬身之地!看他这次还怎么嚣张!”
安王也难得地露出了舒畅的笑容,捻须道:“贤侄此计,步步为营,环环相扣,确实甚妙。一石二鸟,既清除了潜在威胁,又将东南这个烂摊子甩了出去。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在京中静观其变,适时……再给他添上几把柴,让那东南的火,烧得更旺一些。比如,给那边我们的人递个话,在某些‘关键时刻’,稍微‘配合’一下倭寇,或者给萧战的粮草后勤,制造点小小的‘意外’……”
底下众党羽纷纷举杯附和,谀词如潮,仿佛已经看到了萧战在东南焦头烂额、最终身败名裂的惨状。
圣旨已下,再无转圜余地。萧战如同被解开枷锁的猛虎,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奔赴那片陌生的、危机四伏的东南战场。然而,在离开京城这个权力漩涡之前,这只猛虎还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跟那位把他当刀使的皇帝老儿,再好好地、推心置腹地“唠唠嗑”,把某些能让自己放开手脚、大干一场的“关键权限”,要得更明确、更理直气壮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