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粮的消息如同阴云笼罩军营,但在萧战那套混不吝的组合拳打出去后,恐慌并未蔓延,反而转化成了一种诡异的、带着看好戏意味的亢奋。萧国公要亲自出马去“借”粮了!这消息比任何战前动员都更让士兵们期待。
台州府首屈一指的米商王百万家,高门大院,朱漆大门紧闭。萧战只带了二狗、李承弘和八个看起来最“和善”(肌肉最发达)的亲兵,晃晃悠悠地来到门前。
“敲门。”萧战叼着根草茎,示意二狗。
二狗上前,不是用手,而是用刀鞘,“哐哐哐”地砸在门板上,声音震天响:“开门!萧国公驾到,速速开门迎驾!”
门房战战兢兢地开了一条缝,看到门外一群煞神,吓得差点瘫软。
萧战一把推开门,笑眯眯地走了进去,仿佛回自己家一样自在。王百万闻讯连滚爬爬地迎出来,胖脸上堆满谄媚又惶恐的笑容:“不……不知国公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好说好说。”萧战很自然地走到客厅主位坐下,翘起二郎腿,“王老板,生意兴隆啊?”
“托国公爷的福,勉强糊口,勉强糊口……”王百万额头冒汗。
“糊口?”萧战挑眉,随手拿起桌上一个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玉把件掂了掂,“我看王老板你这不像糊口,像是要把全台州的米都屯到自己肚子里啊。”
他不再绕弯子,从怀里掏出一沓盖着镇国公大印和萧战私印的“军用特种物资紧急征借凭证”,拍在桌上:“开门见山,老子……本国公的兵没米下锅了。按市价,跟你‘借’五千石粮食。这是凭证,等朝廷粮饷到了,连本带利还你,利息按咱们沙棘堡钱庄……呃,按官方最低借贷标准算。怎么样,够意思吧?”
王百万脸都绿了,五千石?!还是借?他哆哆嗦嗦地道:“国公爷……这……这数目太大,小人……小人库房里实在没那么多啊……而且,这……这不合规矩吧?”
“规矩?”萧战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站起身,走到王百万身边,亲热地搂住他肥硕的肩膀,指向院子里如同铁塔般肃立、眼神“和善”地打量着王家宅院的李铁头等人,“王老板,你看我那些兄弟,像跟你讲规矩的样子吗?”
他语气依旧带笑,眼神却冷了下来:“保境安民,人人有责。倭寇要是打进来,你这些米,是留给倭寇呢,还是留着给自己当陪葬?现在借给老子,老子帮你打倭寇,保你平安,还能连本带利还你。这买卖,你不亏吧?还是说……王老板更想体验一下,被数万饿急了的丘八‘拜访’是什么滋味?”
王百万看着李铁头那砂锅大的拳头,又感受到萧战话语里毫不掩饰的威胁,冷汗浸透了后背的绸衫,最终哭丧着脸,颤声道:“借……小人借!国公爷深明大义,体恤将士,小人……小人这就去开仓!”
萧战满意地拍拍他的脸:“这就对了嘛!识时务者为俊杰!二狗,跟着王老板去点验,打凭证!一粒米都不能少!”
民间视角:王家米行外围观的百姓窃窃私语:“嘿,萧国公真去‘借’粮了!”“王扒皮这次可算出血了!”“活该!让他平时囤积居奇!”“不过国公爷这‘借’法,可真够……别致的。”
并非所有大户都像王百万那样“识趣”。专营绸缎、与京城某位郡王沾亲带故的皇商赵德坤,就是块难啃的骨头。
萧战同样上门,同样拿出借贷凭证。赵德坤自恃背景,态度倨傲:“国公爷,非是鄙人不愿为国出力,实在是家中并无余粮。再者,此等行事,于法不合,鄙人不敢从命。国公爷若缺粮,还应按律向朝廷申请才是。”
萧战也不生气,反而笑了:“赵老板说得在理!是本国公考虑不周了。”他居然带着人就这么走了。
赵德坤正在得意,以为萧战怕了他背后的关系。结果第二天一早,他家的几个绸缎庄和仓库门口,就出现了一队队“热情”的士兵。
这些士兵不吵不闹,反而帮着维持秩序,只是声音洪亮地对每一个想进店的客人“宣传”:
“各位乡亲父老瞧一瞧看一看了啊!赵氏绸缎,皇商品质,童叟无欺!就是东家最近手头紧,没钱捐给前线打倭寇,大家多来照顾生意啊!”
“哎,这位大娘您慢点,地面滑!我们帮您看看这布匹质量怎么样?听说赵老板库房里新到了一批江南好绸,就是不晓得肯不肯拿出来卖……”
同时,还有士兵拿着小本本,一本正经地检查:
“赵掌柜,您这消防通道有点堵啊,不符合《大夏安全生产暂行条例》第三百六十条,得整改!”
“哎呀,这卫生状况堪忧啊,老鼠屎都看见了!这要是被卫生司查到,可是要停业整顿的!”
一天下来,赵家店铺门可罗雀,谣言四起,伙计苦不堪言。赵德坤气得在家跳脚,却无可奈何。这些士兵“依法办事”,态度“良好”,他连告状都找不到理由。坚持了三天,眼看生意彻底瘫痪,名声也臭了,赵德坤终于扛不住,灰头土脸地主动派人拉着几百石粮食和一批厚实的布匹,送到军营,表示“自愿借贷,支持抗倭”。
萧战收到消息,对二狗和李承弘嘿嘿一笑:“看见没?这叫‘文明执法,热情服务’,对付这种既要面子又要里子的铁公鸡,最管用!”
李承弘全程跟随,心情复杂。他亲眼看着萧战如何用看似无赖,实则精准拿捏人性弱点的手段,轻松撬开了那些富户的粮仓。这完全颠覆了他十几年来学习的“仁德治国”、“礼贤下士”的教条。
在从赵德坤家回来的路上,李承弘忍不住问道:“老师,如此……非常手段,虽解了燃眉之急,但是否会……有损朝廷体面,寒了士绅之心?”
萧战啃着从赵家“顺”来的苹果,含糊不清地说:“体面?承弘啊,体面是打出来的,不是求出来的!当兵的要饿死了,还跟老子讲体面?老子现在跟他们讲体面,到时候倭寇打过来,屠城的时候,会跟老百姓讲体面吗?”
他指了指路边那些因为军队有了粮草而面露安心的平民:“你看看他们,他们不在乎过程有多‘无赖’,他们在乎的是谁能让他们活下去,谁能保护他们!士绅的心?呵呵,真正心系家国的士绅,不用你去‘寒’,他们自己会把粮食送上来!像赵德坤这种,他的心本来就是冰块做的,老子还怕他寒?”
他拍了拍李承弘的肩膀,语重心长(自称):“小子,记住!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对付什么人,用什么招。跟君子讲道理,跟小人……就得比他更‘讲道理’!这叫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是高级智慧!”
李承弘若有所思,看着萧战那吊儿郎当却仿佛能看透人心的背影,第一次对“王道”与“霸道”有了模糊而真切的认识。
遥远的京城,宁王府。
“王爷!最新消息!那萧战……他没去冲击府衙,也没上奏哭诉,他……他带着人,挨家挨户去找那些台州的大户‘借’粮去了!”探子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
“借粮?”宁王李锴一愣,“他萧战什么时候这么讲规矩了?”
“说是‘借’……还打了欠条,盖着他的大印,说按市价算利息……”探子表情古怪,“可……可他那架势,带着凶神恶煞的亲兵,还领着六皇子……这哪是借,分明是抢啊!可偏偏又留着借据,让人抓不到明面上的把柄!现在台州那些富户,是敢怒不敢言!”
宁王脸色阴沉下来,他预想了萧战的各种反应,唯独没料到这种近乎流氓的破解方式。“混账东西!真是……真是斯文扫地!成何体统!”
安王府内,气氛同样凝重。
安王李键捻着佛珠,眉头紧锁:“自行筹粮……竟用此法?他不怕激起民变?不怕东南士绅联名上告,参他一个纵兵扰民、强取豪夺之罪?”
幕僚苦笑着摇头:“王爷,难啊。他手续齐全,有借有还(理论上),态度……据说不算恶劣,至少没杀人放火。他还带着六皇子,美其名曰‘体察民情’,‘学习政务’。那些士绅去告他什么?告他‘文明’借贷?告他‘热情’帮忙整顿市容?陛下正为黑石岛大捷高兴,此时上告,非但扳不倒他,恐怕还会被反咬一口,说我们不顾大局,陷害功臣……”
安王沉默了,他发现萧战就像一滩滚刀肉,滑不溜手,根本不按他们设定的官场套路出牌。你用规矩压他,他直接掀桌子,还用桌子腿反过来捅你。“此子……竟如此难缠!”
萧战这套“痞帅筹粮”组合拳,以惊人的效率在短时间内筹集到了足以支撑大军半月消耗的粮草,暂时化解了危机。然而,这种非常规手段也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激起的涟漪正迅速扩散。一场由粮草引发的风暴,正从经济层面,悄然转向更复杂的政治博弈。那些吃了哑巴亏的士绅,以及他们背后的势力,绝不会善罢甘休。而萧战,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他的目光,已经投向了下一个“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