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备故障彻底掐灭舞台所有声音的那一刻,我知道全场都将沦为陪葬品。
可谁都没料到,我会闭眼清唱那段沉寂十年的旋律——当年解约前最后一首未发表作品。
一曲唱完,死寂中爆发的尖叫掀翻演播厅顶棚。
退场通道尽头,资本方的执行制片攥碎咖啡杯冷笑:「清唱再神,能撑完整季设备事故?」
我径直路过监控器,回放画面上正闪过林星宇经纪人剪断备用音源线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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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天动地的声浪仿佛拥有了实质的重量,从演播厅的方向汹涌而来,狠狠拍打着厚重的后台隔音门板,整条通道都在轻微的震动。陈楚靠在冰凉的门上,能清晰感觉到门板传递来那恐怖的能量,一下又一下,撞击着他的脊背,如同置身于一场无声地震的核心。
他闭上眼,汗珠顺着鬓角滚落。刚才舞台上那短短几分钟的清唱,耗尽了他积攒一夜的力气,更耗空了他沉潜十年才打磨出的所有锐气与锋芒。喉咙深处传来火烧火燎的干痛,每一次细微的吞咽都带来刀刮似的涩感,心脏在胸腔里擂鼓,撞击得他耳膜嗡嗡作响,混合着门外传来的、永不疲倦般的呐喊——“陈楚!陈楚!陈楚!” 这三个字被无数个嘶哑的喉咙反复摩擦、捶打,汇聚成铺天盖地的洪流。
离开那个灼目的聚光灯中心才不过几十秒,汹涌的后怕和一种近乎虚脱的疲惫感,才姗姗来迟地席卷了他全身每一寸骨骼和肌肉。通道里的白炽灯光惨白而冰冷,刺得他眼睛发胀。
“楚哥!”小杨的声音带着哭腔,人几乎是扑过来的,手里举着那个陈楚的旧磨砂保温杯,像举着救命稻草。“快!润润喉!” 她满脸都是未干的泪痕,不知是激动还是后怕。
陈楚睁开眼,接过杯子,拧开,一股浓郁的、带着微微苦涩清香的罗汉果味热气扑了出来。水是滚烫的,但温润的液体滑过干涸撕裂的喉管时,还是带来一丝抚慰的刺痛。他小口、小口地吞咽着,视线越过小杨的头顶,看向通道更深处的监控室方向。那扇厚重的门只开了一条缝,里面没有亮灯,只有监视器屏幕幽蓝的光芒在晃动,隐约映出几个人僵直的、带着难以置信神色的侧脸轮廓。
“我们走。”陈楚的声音异常沙哑,但很稳。他没把盖子拧严,任由保温杯在手里传递着灼热的温度,仿佛那是此刻他唯一能抓住的现实。他不再看那条门缝,也刻意忽略着身后依旧山呼海啸般的噪音,迈开脚步,沿着通道朝尽头的艺人休息区走去。每一步都踏在喧嚣的余震之上,每一步都异常沉重。他只想快一点钻进那个相对隔音的休息室,关上门,隔绝掉外面那足以摧毁任何伪装的天摇地动。
通往自己专属休息室的走廊转角处,气氛截然不同。冰冷、凝滞,连空气都仿佛不再流动。
节目组的执行制片人之一,一个姓赵的中年男人,平日总是一副精明干练、八面玲珑的模样,此刻却背对着喧嚣的通道站着,手里拎着个惨不忍睹的外卖咖啡纸杯。那杯子早已被他巨力攥得彻底变形,浑浊冰凉的棕色液体混着滤出的残渣和撕碎的纸屑,滴滴答答地顺着他的指缝、袖口往下淌,在他锃亮的手工皮鞋旁边砸开一小片污渍。
他显然没察觉到陈楚的靠近,或者根本不在乎。
“……清唱?”他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咬牙切齿的冰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硬生生磨出来的碎冰碴,透着浓浓的、化不开的戾气,“哼!清唱再好听,声音再神,还能当成饭吃?是,他这一下是神了,炸场了。可有什么用?”他用力甩了甩手上的污秽,手腕上价值不菲的腕表闪出一道寒光,语调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掌控节奏的、绝对的冷酷和笃定,“这种昙花一现!明天,后天,大后天……《巅峰对决》可还没结束!他能有几条命?凭他的嗓子,他敢打包票说下一场,再下一场,就不会有‘意外’?录音棚里能修的嗓子,到了直播舞台上,就是一次性的消耗品!清唱?清唱是最费嗓子的!”
他猛地侧过半个身子,似乎是旁边有人想上前劝慰或报告情况,他直接抬手,用一个极其粗暴而厌恶的手势把人顶了回去。“一次性的,懂吗?过了就没了!这种意外,‘老天赏饭’的嗓子也扛不住几次!”他狞笑着,眼神里是赤裸裸的恶意和毫不掩饰的轻蔑,“咱们走着瞧!这一时风光,我看他能笑到最后?”
他话音刚落,陈楚恰好从他的背后,那冰冷的阴影里无声地、极其贴近地擦身而过,径直走向自己的休息室。陈楚的脚步甚至没有丝毫停顿或犹豫,仿佛根本没听到这番极其刺耳的、充满了威胁的下马威,也没有看到那扭曲狰狞的咖啡杯和满地狼藉。他只是一个走向自己目的地的疲惫歌手。
就在陈楚擦肩而过的刹那,赵制片悚然一惊。他猛地回头,只捕捉到陈楚的一个决绝的背影,那背影挺得笔直,像一道沉默矗立在狂风中的山岩,瞬间消失在属于他的那扇门后。
走廊的拐角一下子安静了,只留下赵制片粗重的喘息和满地被踩脏的褐色污渍。
“赵……赵总?”旁边的小助理脸色惨白,吓得声音都在抖。
“走!”赵制片狠狠将彻底废掉的杯子摔在地上,啐了一口,眼神阴鸷得几乎要滴出血。陈楚那完全无视的态度,比任何激烈的驳斥都更加刺痛他的神经,让他感到了彻底的羞辱。
休息室的门在陈楚身后合拢,隔绝了所有噪音,也隔绝了外面的恶意。灯光被调到最柔和的一档。陈楚几乎是摔进沙发里的,身体沉重得不听使唤。剧烈的咳嗽终于压不住了,一声连着一声,撕心裂肺,肩膀不受控制地抽搐。他弓着背,脸埋在双掌之中,喉咙里火烧火燎的感觉越发清晰,每一次吸气都如同吞进粗糙的砂纸。
小杨手忙脚乱地翻着药箱,找出清咽润喉的喷雾,看着陈楚咳得面红耳赤的样子,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楚哥……你怎么样?要不要……要不要叫医生?那个姓赵的他……”
“没事。”陈楚的声音从指缝里挤出来,沉闷嘶哑,还带着咳后的颤抖,却异常清晰,“别管那些苍蝇嗡嗡。”
他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除了疲惫,更深处是一种沉寂多年后骤然被点燃又被耗尽的亢奋余烬和几乎偏执的冷静。他伸手接过喷雾,对着口腔深喉处狠狠喷了几下。冰凉而略带薄荷苦味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短暂地压住了那烧灼感。他喘着粗气,目光投向墙角那个巨大的行李箱——那个被他视若珍宝,整整用了十年,走遍大江南北,装下无数心血、挫折和无人知晓的日夜的黑色箱子。
休息室的门在这时被轻轻叩响。不是赵制片那帮人暴躁的捶打,是极有节奏的三下。
小杨警惕地问:“谁?”
“是我。”门外传来一个略显低沉的男声,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激动和担忧。
“徐老师?”陈楚眼神微动,有些意外。
门开了。门外站着的是徐青峰,节目组另一位重量级的音乐总监,也是圈内少数以极度严苛和不苟言笑着称的老牌制作人。他平时总是一脸严肃,此刻镜片后的眼睛却灼灼放光,一进来目光就牢牢钉在陈楚脸上,像是在仔细端详一件刚刚出土却布满裂纹的古瓷器。
“陈楚,”徐青峰声音有点紧,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造成的微颤,“你……你真的让我……让我怎么说?”他摇着头,那种老派人的矜持又似乎在压抑着某种更强烈的情绪,“我在后台的返送里听完了你整段清唱!老天爷……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就这样把那首歌……那样一首应该放在顶级录音棚里用最顶级的设备、花最长时间去打磨的作品……那样裸着嗓,毫无保护地在舞台上一气呵成地唱了出来?你……”他一时语塞,眼中闪过巨大的震惊和后怕,“太冒险了!那不是在用嗓子,那是在烧你的命!”
他往前走了两步,声音压低了,却更显急促和郑重:“《孤勇者》……那首歌!它根本就不该在这种意外下被放出来!它有生命!它有灵魂!它值得最完美的呈现,最无暇的语境!”徐青峰的手下意识地虚空抓握着,似乎在惋惜一件失落的珍宝,“陈楚,你这嗓子……你这嗓子它是稀世珍宝!它是不可再生资源!你不知道刚才我听着你唱,心脏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每一个高音转折,每一次强声释放,都像是硬生生在撕裂价值连城的锦缎!那是暴殄天物!”
陈楚默默听着这位一向吝啬溢美之词的老牌制作人情真意切的“斥责”和毫不掩饰的心疼。喉咙里的火烧感因情绪的波动又卷土重来。他忍不住又咳了一声,拿起保温杯喝了一大口温热的水,勉强将那种撕裂感压下去,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沙哑难听,却沉如磐石,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重量,每个字都像砸在实心的地板上:
“徐老师,”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直视着徐青峰,眼底没有半点因为“神级清唱”而生的飘然,反而是一种冰河封冻般的清醒和坚硬,“一首歌,如果必须要依赖完美的录音棚才能被听见,依赖顶级的设备才能被呈现……那它根本就不是好歌。它就只是一个……被精致包装的商品。”
他停顿了一下,深深吸气,那吸气的过程都能感受到声带边缘的摩擦与挣扎。“这首歌……《孤勇者》……它被写完的那天起,它就属于一切能把内心烧起来的地方。后台通道、街边小店、破旧的地下录音室……或者,”他嘴角极其轻微地扯动了一下,像是一丝疲惫的自嘲,又像是对命运捉弄的不屑,“一个被拔了电源线的、该死的舞台。”
他的眼神锐利起来,像被淬火打磨过的刀锋,疲惫之下是纯粹的锋芒:“这十年……我被封藏,那些被捂得发霉、发烂的歌,比录音棚……更黑暗的地方都待过!比起它们,《巅峰对决》这个舞台,无论是灯火辉煌,还是黑暗一片……对我来说,都已经是天堂了。”
陈楚的声音不高,甚至因为疲惫而略显低闷,但字字千钧,带着一种浴火重生的力量,清晰地落在寂静的休息室里。
徐青峰彻底失语了。他看着眼前这个形容狼狈、嗓子被严重透支的年轻人,那张年轻却又写满了远超年龄风霜的脸孔上,找不到丝毫侥幸或自得,只有一种近乎冷硬的执拗和平静。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为一声长长的、带着无比惋惜和巨大敬意的叹息。那叹息声在安静的休息室里盘旋不去。
“疯子……”徐青峰喃喃道,摇着头,看着陈楚的眼神无比复杂,像看着一个易碎又坚不可摧的矛盾体,“你真是个……让人害怕的疯子。”他最终只吐出这几个字,语气沉重,说完,他转身拉开门,默默走了出去,把空间重新留给了陈楚和小杨。那背影显得有些佝偻,仿佛背上也压了某种看不见的重量。
小杨默默拧了一块温热的毛巾递给陈楚,看着他擦掉脖颈上的冷汗,又指了指桌面的手机,屏幕亮着,是秦雯发来的信息,只有短短几个字和一个握拳加油的表情:“哥,牛逼炸了!我在家都看疯了!嗓子要紧?需不需要我送点什么药过去?”
陈楚放下毛巾,拿起手机飞快地回了过去:“放心,死不了。有喷雾。晚点回。”
他刚放下手机,还没来得及闭眼养神几分钟,休息室的门又被敲响了。这一次,声音不大,却很急促。
小杨去开门。门口站着的是导演李明宇的助理,一个平时还算稳重的年轻小伙子,此刻却是满头大汗,眼神慌乱地在陈楚和小杨脸上扫视,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楚哥……杨姐!那个……那个李导……李导请楚哥您……务必马上去一趟导播间!是……是紧急情况!关于刚才……设备故障!”
他喘着粗气,强调着“故障”两个字,脸色是煞白的,显然吓得不轻。
陈楚和小杨对视一眼。陈楚没有任何惊讶或愤怒的神色,只是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了然,那感觉如同在寒冷的冬夜看到窗玻璃上凝结的霜花,清晰而冷漠。
他没说话,只是从沙发上站起身,动作带着明显的疲惫和隐忍的痛楚,但姿态依旧挺直。他默默拿起了旁边那个陪伴他十年,见证了无数荣耀也承担了无数狼狈的黑色硬壳行李箱,对那助理点了点头,声音因沙哑而显得异常低沉:“带路。”
导播间里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气氛。十几块巨大的监视屏幕占据了整面墙,无声地切换着各个机位的画面:演播厅依旧人声鼎沸,评委席上几位大咖交头接耳神情激昂,后台通道匆忙跑过的工作人员脸上写着慌乱……一切纷繁混杂,声音却被完全掐断,整个导播间里安静得可怕。
巨大的弧形调音台上,信号灯混乱地闪烁着。
总导演李明宇脸色铁青得像锅底灰,死死盯着面前一个被粗暴拆卸开的、断裂口参差不齐的备用音源线接口放大画面。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翻滚着惊骇、震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被巨大阴谋阴影笼罩的后怕,嘴唇抿成了一条刻板的直线,牙关紧咬得两颊肌肉都在微微抖动。几个技术骨干围在他身边,大气不敢出,脸上的表情要么是难以置信的惊恐,要么是如坠冰窟般的绝望。
导播间沉重的隔音门被推开时,空气似乎都随之震动了一下。李明宇猛地抬头,看清是陈楚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小杨和那个惊慌失措的助理。当他的目光越过陈楚的肩头,落在他手里提着的那个巨大而布满岁月磨痕的黑色硬壳箱子上时,李明宇瞳孔猛地一缩。
导播间里所有低气压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带着探究、好奇、甚至几分隐晦的审视,落在陈楚和他那个显得格格不入的旧箱子上。
陈楚像是完全没感受到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他径直走到一个稍微宽敞点的角落,把沉重的旅行箱平放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这声音在死寂的导播间里显得格外突兀。他没看任何人,径直弯下腰,摸索着箱子侧面一个隐蔽的、几乎和破旧箱体融为一体的卡扣。“咔哒”一声轻响,卡扣弹开。他动作沉稳地掀开盖子。
箱子里面的景象瞬间映入所有人眼中——那根本不是寻常衣物行李!里面层层叠叠,被分割成多个区域,塞满了五花八门的专业设备!各种型号的黑色连接线整齐盘绕成圈;至少三四个不同品牌的便携式声卡设备如同沉睡的黑色金属块,闪烁着电源指示灯;好几个高精度、小型的动圈麦和耳返监听器被防撞海绵仔细包裹着;便携式调音台上密密麻麻的推子和旋钮闪着寒光;角落里甚至还压着一块超薄备用外接电池组。各种转换接头和设备如同手术刀般整齐码放在定制的槽位里。这是一个移动的、极其专业且考虑到了各种极端情况下的音乐救急百宝箱!
整个导播间里响起一片难以控制的、倒抽冷气的声音!所有人脸上的震惊变成了某种惊骇!这哪里是行李?这分明就是一个行走的、可以随时构建小型专业录音棚的微型军火库!他每次拖着这个沉重的箱子走来走去,里面装的竟然是这些?!一个艺人自备着这些东西参赛?这根本不像一个只为了上节目唱个歌的参赛者,更像是一个时刻准备着上战场并且做好了自己防线随时崩塌准备的战士!
李明宇盯着那箱子里的精密设备,再联想到刚才舞台上那差点葬送了整个节目的惊天“意外”,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猛地窜上头顶!陈楚备得如此周全到这种程度,他到底是在防备谁?或者说,他早已预料到了什么?!一个想法如同冰冷的毒蛇,倏地缠绕上了李明宇的心脏。
陈楚对那些惊愕的目光视若无睹。他看都没看李明宇那张阴云密布的脸,只是动作熟练地从箱子里精准地抓起一捆信号线,型号接口与节目组断开的那根备用线完全相同。他直起身,拿着那根崭新的备用线,走到刚才被拆卸断开的备用音源接口前,半蹲下去,手法迅捷又稳定地开始对接、连接、调试。整个过程中他没有任何多余动作,脸上也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在完成一件日常维修的普通工作。
“赵制片还在外面通道里泼咖啡骂街,”陈楚的声音因嘶哑而略显飘忽,但在这寂静的环境里字字清晰,每个字都像带着冰碴子,“他说得对,‘意外’这东西,明天、后天、大后天都可能有。”
他连接好最后一个卡扣,轻轻晃了晃接口确认接驳牢固,然后才站起身,终于转过脸,视线淡淡地扫过李明宇那张已经看不出是铁青还是煞白的脸孔,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质问,只有一种彻底看透后的、近乎悲悯的冰凉,刺得李明宇心脏骤然一缩。
“我的嗓子,”陈楚看着李明宇,喉咙轻轻滚动了一下,像是在忍受剧痛,“唱一首完整的《孤勇者》,的确要耗光半条命。死在这种下三滥的小手段下?”他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那弧度极其轻微,却带着一种能将寒冰都点燃的、睥睨一切的炽烈嘲讽,“太跌份儿了。李导,您说呢?”
李明宇张了张嘴,感觉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有额头上的冷汗如同瀑布般滚落,砸在冰冷的调音台金属边缘上。导播间里的窒息感达到了顶点,每一个设备指示灯闪烁的光芒,都像在无情地嘲笑着这场由他掌控的节目背后那肮脏的“意外”。
导播间令人窒息的对峙被突然爆发的、几乎掀翻屋顶的欢呼声从另一个演播厅穿透层层墙壁隐隐传来打断。那欢呼热烈持久,带着某种尘埃落定的解脱感。
一个导播助理探头进来,声音干涩紧张:“李……李导,现场投票结果出来了!晋级决赛的四强名单确认了!”
李明宇像是被刺了一下,猛地回过神,眼睛飞快地瞟了一眼角落里沉默站立的陈楚,又迅速移开,语气带着一种急于从这压抑气氛中挣脱的急迫:“说!”
助理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大声报告:
“第一名,林星宇!”
“第二名,陈楚!”
“第三名,苏芮!”
当“陈楚”的名字随着“第二名”的顺位被报出时,整个导播间瞬间又陷入了一片复杂的死寂,但这一次明显掺杂了某种难以言喻的震撼。在经历了如此致命般的舞台“意外”之后,凭借一段救场清唱硬生生杀入决赛!这个“第二名”承载的分量,比任何直白的“第一名”更令人心惊!
“第四位,周健!”助理报完最后一个名字,声音终于透出点尘埃落定的轻松。
导播间压抑的空气似乎都随着这四个名字的最终排定而流动了起来。然而这份排名的宣告并未缓解李明宇的压力,反而让他眼中的血丝更加密布。
助理飞快地补充了一句,声音带着邀功般的急切:“另外……李导,现在各平台热搜前十已经爆了!”他那略带激动的声音打破了凝固,“全网热搜第一!【陈楚封神清唱!《孤勇者》震撼全场!】词条后面跟着个‘爆’字,热度已经破两亿了!”
助理的声音越来越快,似乎也想用这爆炸性的话题冲散导播间的阴霾:“还有!热搜第二!【现场观众集体合唱《孤勇者》!】,热搜第四:【陈楚清唱让评委集体起立】!热搜第五:【《巅峰对决》设备故障疑云】!第七名:【陈楚嗓子情况引担忧】,热搜第八:【林星宇粉丝疯狂安利】!全是爆点!全平台流量今晚都……”
“够了!”李明宇猛地爆喝一声,额角青筋暴跳。导播间里刚刚略微松懈的气氛瞬间又冻成了冰。所有工作人员噤若寒蝉。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在竭力压制着火山即将喷发般的情绪,声音因强行压抑而颤抖着:“其他选手……林星宇,苏芮他们……现在情绪怎么样?”
助理被他吼得脖子一缩,声音立刻低了好几个度:“苏……苏芮老师表现得很稳定,已经接受完采访了,状态还可以。周健老师刚下去,情绪有点失落……已经……被经纪人陪着离开了。至于……至于星宇老师……”
助理顿住了,眼神有些飘忽,似乎在组织能说得出口的词语:“他……他回到艺人休息区了。不过……有负责通道清洁的场务说……那个……他看到他专属休息室的垃圾桶好像……好像爆了?清理出来很多……奶茶杯子?”助理的声音越说越低,近乎蚊蚋,但在这极度安静的环境下依旧清晰可闻。
李明宇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
爆了的垃圾桶?扔掉的奶茶杯?就在刚刚投票结果出来,“第二名”陈楚靠着一段几乎自毁式清唱杀入四强之后?!
这些碎片信息瞬间在李明宇脑中被极其难堪地拼凑出一个画面——那位平日里笑容阳光、完美无瑕的顶流,在得知自己虽然得了第一,但风头瞬间被那个本该死透了的“意外”彻底碾压后,在休息室里爆发出怎样失态的怒火!林星宇那近乎偏执的完美偶像包袱,在此刻这种赤裸裸的对比下,几乎显得滑稽而脆弱!
这丑闻……如果被媒体捕捉到一丁点……
李明宇猛地闭上眼睛,用力捏了捏突突直跳的眉心,再睁开时,里面是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被彻底拖下泥潭的绝望。他不再看任何人,也彻底忽略了还站在角落里的陈楚——这个始作俑者却又奇迹般幸存的麻烦源头。他哑着嗓子,语气里只剩下一种走投无路的蛮横:“所有相关监控备份——尤其是后台通道、林星宇休息室附近、还有备用音源线操作区!所有带时间戳的原始音视频文件!立刻!马上给老子封存!加密!直接送到我办公室保险柜!没有我亲笔签字的授权令,天王老子也不许碰!听到没有!”
他咆哮着,声音在导播间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像垂死野兽最后的挣扎,宣告着一场风暴刚刚平息,另一场更凶险的、由数据堆砌的无声战争已经开始。
“是!李导!”几个核心骨干立刻应声,动作快得如同逃命。
巨大的环形屏幕墙边缘,其中一块屏幕无声地切到了选手候场通道的监控画面。灯光昏暗,长长的通道拐角尽头,一闪而过的是一张线条俊美却异常阴沉的侧脸,脸上仿佛笼罩着一层难以驱散的浓重阴霾,眼神锐利得像淬了毒、结了冰碴的刀子,飞快地扫过通道深处的某个方向——那正是陈楚那间低调休息室的方向。虽然画面只是一掠而过,停留时间不足半秒,但那眼神里蕴含的几乎化为实质的强烈忌惮、刻骨的戒备和一种被意外局势逼入墙角后爆发的、毫不掩饰的凶狠敌意,如同毒蛇吐信,隔着屏幕都能让人脊背一凉!
导播间内,几个眼尖的工作人员捕捉到这瞬间的无声画面,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连沉浸在巨大压力中的李明宇都下意识地蹙紧了眉头。
陈楚的目光,却平静地掠过了那块已经切换回演播厅画面的屏幕,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动。仿佛那条被剪断的线,那片被打湿的污浊,那番阴狠的威胁,那爆掉的垃圾桶,还有此刻通道监控里那刻毒的阴冷目光……一切的一切,都只是这场旷日持久的对抗中,早已被预料到的、微不足道的序曲。
他甚至没有再看李明宇一眼,也没有任何表达留下。那根从旧行李箱里取出的、泛着冷光的备用信号线,不知何时已经被他轻巧地卷好,重新塞进了那个沉默的黑色军火库。
箱盖轻轻合拢,沉重的一声闷响如同沉重的句点敲在每个人的神经末梢上。
陈楚提起了那个装满他十年沉寂血泪、也装载着他所有战时准备的旧行李箱。那箱子很沉,仿佛拖着整个黑暗过往的重量。他挺直背脊,像一把收鞘归匣却余烬未消的古剑,无声无息地转身,推开导播间沉重的隔音门。
门外,演播厅方向持续涌来的、为他名字疯狂呼喊的山呼海啸似乎更加猛烈了,如同一个失控的、巨大的风暴漩涡正永无止境地咆哮、旋转,试图吞噬卷入其中的一切。
风暴眼中,那道拖着沉重黑色行李箱的修长背影,一步步踏入那震耳欲聋的喧嚣中心,却沉默得如同深海。
导播间的门在陈楚身后缓缓闭合,将那些凝固的惊骇、潜滋的阴谋与无言的敬忌都隔绝在内,仿佛锁上了一个巨大的潘多拉魔盒。
惨白冰冷的通道灯打在光洁的金属墙面上,反射出凌乱跳跃的光点,如同无数窥视的、不安分的眼睛。
通道转角。刚刚结束紧急公关任务的林星宇的经纪人张薇快步走来,脸上的职业性紧张还未彻底退去。她脚步一停,瞥了一眼那个刚刚关上的导播间门,又扫过空空如也、徒留冰冷灯光的通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地面——没有看到预想中该守在外面的那个人。
她眉头瞬间锁紧,快步走到转角处属于林星宇休息室的门口,一把推开虚掩的门。
休息室内,凌乱得如同刚经历了一场小型风暴。昂贵的真皮沙发垫歪斜着,一个靠枕被粗暴地扔到了昂贵的波斯地毯边缘。茶几上歪倒着几个印着外文的高档矿泉水瓶,水渍渗进木纹。最扎眼的是那个角落的不锈钢大号垃圾桶——桶盖被暴力地掀翻在一边,桶身内壁沾满了黏腻的深色糖渍和黏糊糊的珍珠、布丁、椰果,甚至还有没戳破的塑料杯盖和扭曲的吸管!浓重的人工甜奶味混杂着闷在密闭空间里发酵了一小会儿后的馊气,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怪味弥漫在空气里。这显然是好几杯奶茶被倾泄进去、又被某种巨力猛踹过之后留下的狼藉。
林星宇背对着门口,站在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墙前。外面是都市璀璨如星河的遥远灯火,玻璃像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清晰地映出他此刻的身影。昂贵的定制演出服勾勒出年轻顶流完美的身形线条,背影挺拔优雅,如同最精心的雕塑作品。但他紧握的双拳撑在冰冷的玻璃上,用力到指关节发白,甚至能看清手背皮肤下微微隆起的青色血管。那宽阔的肩膀线条绷得如同拉紧的弓弦,正抑制着一种近乎痉挛般的、幅度剧烈又极其细微的颤动。那绝不是在哭泣,更像是一座压抑着即将喷发的、足以毁灭一切的暗色火山熔岩在剧烈的地壳运动下无声地翻滚、冲撞!
张薇扫过那散发着馊甜气味的垃圾桶,再看看林星宇那剧烈颤抖却又强行压抑着不显山露水的背影,瞳孔猛地一缩,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她猛地关上休息室门,隔绝掉那股令人窒息的气味。门锁咔哒轻响。
她几步走到林星宇身后,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警告和压制怒火的严厉:“你在做什么!林星宇!”
声音砸在近乎凝固的空气里。
林星宇撑在玻璃上的拳头猛地捏得更紧!玻璃清晰地映出他骤然转过来的半张脸——眼尾染着近乎疯狂的红,眼底是被压抑到极点又被强硬覆盖的阴霾扭曲成的一片冰冷死寂,只有那张近乎完美的薄唇紧紧抿着,绷出一条惨白的直线。
“陈楚呢?”林星宇的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打磨过铁块,带着一股淬了冰的寒气直逼张薇面门。
“他离开导播间了。”张薇冷静地答道,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他晋级了,决赛圈有你,有他。”
“他当然晋级了!”林星宇猛地低吼出声,如同某种受伤的凶兽在喉间滚动的威胁,那强行维持的英俊面容被瞬间点燃的愤怒撕裂了一角,但又在下一秒被强行按捺下去,只留下一个冰冷到令人心悸的弧度在嘴角扯动,“他踩着那该死的‘意外’爬进来了!他想爬到我跟前来?!张姐,你真以为他那嗓子是打不坏的金刚钻?”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眼神锐利得像能穿透眼前的张薇,刺向那个看不见的陈楚休息室:“他那种唱法……那是自焚!他那把破声音,唱一次《孤勇者》,就得烧掉一半!”
“下一轮决赛……”
林星宇的声音蓦然停住。他转过身,彻底面对着张薇,脸上那些属于“顶流偶像”的情绪痕迹如同被橡皮擦瞬间抹去,只剩下一种空洞而专注的算计光芒在那双冰冷的眸子里飞速旋转、沉淀。他走到凌乱的茶几前,无视脚下昂贵的拖鞋踩到了地毯上先前溅出的奶茶渍,拿起一瓶刚刚被他扫倒在桌上的矿泉水,拧开,狠狠灌了几大口。冰冷的水滑过喉咙,似乎也浇熄了他脸上最后一点外泄的情绪波动。
他放下瓶子,瓶身被捏得微微变形。他拿起桌上的手机,直接点开一个隐藏文件夹内的名字,发送了一条加密指令。做完这一切,他把手机随意地丢回桌面,发出“啪”的一声轻响。他这才抬起眼皮,重新看向张薇,脸色平静无波,眼神如同两块打磨好的、不带丝毫人类温度的墨色冰晶:
“张姐,告诉陈楚那边。”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清晰稳定,甚至带上了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属于他标志性的、阳光温暖的笑意尾音,像是在谈论合作舞台而不是你死我活的战场:
“下一轮,是最终的对决。我很想……”
“……单独和他玩玩。”
都市的霓虹透过巨大的玻璃幕墙,在他眼底投下明明灭灭的光点,勾勒出一片虚伪的热闹表象,映衬着他眼底深处那两潭足以冻结万物的、死寂的寒潭。
偌大的空间,安静得如同坟场。
通道另一端,真正属于陈楚的专属休息室内,空气也如同绷紧的弓弦,只是这里的压力来源截然不同。
惨白的灯光下,陈楚坐在最里面的那张旧沙发上,闭着眼,疲惫已极。小杨跪坐在旁边,手里举着药箱里的压舌板和一个小型强光手电筒,脸上写满了焦虑和心疼。
“楚哥,再张开点,啊——”小杨的声音带着哽咽,小心翼翼地查看。冰冷的金属压舌板接触舌根带来强烈不适,陈楚皱紧眉头,强行压制着呕吐反射,配合地张大嘴。
“里面充血很厉害……”小杨的声音带着哭腔,强光手电的光束集中在陈楚的口腔深处,照亮了那片惨烈的景象。喉管上壁以及声带周围的组织明显泛着不正常的深红,甚至布满了密密麻麻、如蛛网般细小的充血点!肿胀的软组织随着呼吸轻轻颤动,每一次气息的摩擦仿佛都能引起新的痛苦。更让人心惊的是,在右侧靠后接近会厌软骨的边缘位置,赫然镶嵌着一小块米粒大小的、暗红色的血痂!
这是声带在极度透支、剧烈摩擦甚至轻微撕裂后留下的证据。肉眼可见的损伤,正在那里无声地淌着痛楚。这伤势对一个歌手来说,已经远超所谓“轻微失声”的阶段。
陈楚猛地挥开压舌板,急促地咳嗽了几声,弯下腰,脸憋得通红,肩膀剧烈抖动。额角的冷汗大颗大颗地冒出来,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往下淌。每一阵剧咳都像是在撕裂他脆弱的咽喉。
小杨手忙脚乱地递上水杯和消炎的含片喷雾:“小心!别咳那么用力!”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气,无力地靠回沙发背,眼神都有点涣散。他艰难地咽下一口混着血腥味的唾液,拿起保温杯,里面已经是重新泡的滚烫的罗汉果水,浓得发黑。
休息室的门又被敲响。小杨警觉地问:“谁?”
“陈楚老师?”门外是一个节目组普通助理的声音,听得出有些紧张,“打扰了。是……林星宇老师的经纪人张薇女士……想托我带句话过来……是关于……下一轮的。”
休息室里刹那静得落针可闻。
陈楚靠在沙发上,闭着眼,手里紧握着那个滚烫的保温杯。那滚烫的温度透过磨砂的杯壁,顽强地驱散着他指尖和脊椎正在蔓延的冰冷。
林星宇……要托人带话?
关于下一轮?
在这个他嗓子伤痕累累几乎报废、刚刚拖着疲惫到麻木的身体爬进晋级名单的时刻?
一种无声的尖锐警报瞬间在他疲惫至极的神经深处炸响!
他猛地睁开眼!刚才还涣散的瞳孔瞬间收缩,如同在黑暗中陡然捕捉到致命危机的猛兽!眼底那团深埋的、因舞台意外而强压下去的戾火,如同遭遇了猛烈的助燃剂,“轰”地一声再次爆燃!那里面被强行压抑的滔天怒火、绝地反击的狠戾、以及一种对对手此刻落井下石行为的彻底蔑视和冰冷的嘲讽,瞬间凝成两簇足以焚烧一切的幽暗烈焰!
他紧握着保温杯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咔吧”声,像紧绷的弓弦不堪重负。那滚烫的温度几乎要灼伤他的掌心,却被他死死压制着没有甩出去。
小杨紧张地看着陈楚骤然变化的神色,又看看那扇隔音的门外,大气不敢出。
通道外。整个后台如同一个被抽干了空气又猛地灌入沸水的巨大容器,刚刚经历了一场近乎惨烈的晋级之战,又被炸裂的网络热搜彻底引爆了余波,无数兴奋的、疲惫的、失落的、惶恐的情绪在工作人员、艺人团队以及看热闹的嘉宾之间肆意流淌、碰撞、发酵。喧闹的人声、奔走的脚步声、庆祝的尖叫、愤怒的抱怨、压低的密语、夸张的笑谈……所有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而嘈杂的嗡嗡背景音。导播间紧闭的大门像一个沉默的禁区,而沿着通道走向后台出口的路上,那股喧嚣几乎凝成了实体,扑面而来。
陈楚拖着那个比他此时精神重千倍、几乎像拖着整个世界沉沦黑暗的旧行李箱,一步步踏入了这喧嚣的洪流中心。他那沉默的姿态,如同摩西分开红海,无形的气压推挤着两边的人群自动让开一条缝隙。那行李箱的轮子在光洁的地砖上碾压出沉重持续的声响,盖过了所有兴奋的交谈和刻意的笑声。
无数目光投射过来——有工作人员劫后余生的庆幸、有艺人团队掩饰不住的探究和敬畏、有粉丝代表狂热的迷恋、也有同行眼底深处难以掩饰的复杂忌惮或幸灾乐祸……所有目光都试图在这个刚刚创造了“神迹”、此时面色疲惫如纸、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的背影上搜寻着什么。陈楚全然无视。
通道尽头,那扇巨大的隔音金属门正缓缓向两边滑开,通向建筑外部。凌晨冰凉潮湿的空气迫不及待地涌了进来,带着夜露的味道,也带来了外面山呼海啸般的……记者们狂热的咆哮和无数相机闪光灯聚合成的、永不停歇的、刺目的白色电闪雷鸣!
“陈楚!”
“陈楚看这边!”
“请说说刚才的设备故障!”
“你的嗓子怎么样了?”
“对于进入决赛和林星宇对决你有什么话要说?”
“有传言说刚才的意外是人为!你认同吗?!”
无数道尖利的问题如同带毒的箭矢,混合着急促的快门声、同行推搡的呼喝、安保维持秩序的嘶吼、粉丝歇斯底里的尖叫……所有声音疯狂地、无孔不入地朝着刚刚迈出通道门口的那道身影扑去!
强光如同实质的拳头轮番砸在脸上,几乎刺得人瞬间失明!
巨大的声浪冲击波让人的内脏都随之颤动!
滚烫!冰冷!喧嚣!窒息!挤压!拉扯!窥视!恶意!崇拜!怀疑!这一切如同被撕裂拼凑的疯狂漩涡,以彻底失序的方式,从四面八方同时绞杀而来!
风暴眼的中心——陈楚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就在他脚步微顿的那一刹那,几道强光几乎同时锁定了他因为剧痛而瞬间蹙紧的眉心!紧接着,一个角度刁钻、位置低矮的摄像头镜头,如同毒蛇出洞,猛地从拥挤的记者群下方蹿了出来!
镜头带着冰冷的金属质感,闪着贪婪的光泽,精准地、毫无遮掩地、如同手术刀般——
狠狠地怼在了他那张此刻苍白如纸、布满汗水、隐忍着巨大痛苦和冷硬漠然的脸庞上!
距离近得连他微微颤动的眼睫毛都清晰可闻!
如同显微镜下即将解剖一块浸透着血泪的标本!
那瞬间放大的镜头特写,清晰地捕捉到了他因剧痛而微微扭曲的眉心、鬓角滚落的冷汗、眼底压抑至极却如深渊暗涌的、几乎要将镜头都点燃冰封的、极致的疲惫与燃烧的愤怒!
就在这时,悬在通道顶端的巨大扩音喇叭里,猛地炸开了主持人亢奋到失真的嗓音,那声音经过扩音系统的放大和失真,如同机械怪物扭曲的嘶吼,瞬间穿透了所有的喧嚣,盖过了一切,如同命运的判决,狠狠砸在现场每一个人的头顶:
“通知!所有决赛选手注意!重要通知!经大赛组委会紧急会议决定:原定一周后举行的《巅峰对决》歌王争霸总决赛——”
“……时间提前!”
“……就在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