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冲刷着楚门音乐基地的玻璃幕墙,水流在玻璃上扭曲出奇异的纹路。排练厅内,二十三名“楚门之星”计划入选者围坐在地板上,中央堆着小山般的乐谱手稿——那是陈楚连夜从自己十年雪藏期的创作库中筛选出的未发表作品。纸页边缘泛黄卷曲,铅笔字迹被岁月晕染开,像干涸的血迹。
“每人抽三份。”陈楚踢开挡路的监听音箱,皮靴碾过散落的吉他拨片,“下周一前,挑一首改成你们自己的声音。”他目光扫过阿朵攥着安全帽碎片的右手,“不是模仿我,是让它长成新的生命。”
角落里,钢琴神童周屿展开一份题为《锈》的手稿。谱面空白处密密麻麻标注着“此处用扳手敲击暖气管”“地铁进站采样最佳”,他指尖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击,节奏逐渐与窗外的雨声重合。
七日后的子夜,楚门A棚
调音台指示灯如星群闪烁。阿朵将侗琵琶接上声卡,安全帽碎片制成的拾音器贴在共鸣箱上。大屏幕上实时声波频谱剧烈跳动,低频段竟浮现出类似金属摩擦的锯齿纹路。
“《山鬼》第三小节,”陈楚的声音从对讲系统传来,“把‘问天调’叠进去。”
阿朵吸气,喉间涌出侗族祭祀歌特有的多声部泛音。与此同时,刘威猛地压下电吉他摇把,失真音色如利刃劈开雨夜!两种声浪在调音台通道里相撞的瞬间,背投屏幕轰然炸开——音波数据流竟化作具象的视觉图腾:靛蓝的侗族纹样与猩红电流缠绕搏斗,最终融合成咆哮的巨兽轮廓!
“成了!”李维一拳砸在控制台上。技术团队自主研发的“声纹可视化引擎”第一次实战成功。玻璃墙外,挤在走廊偷看的新人们鸦雀无声。他们终于明白陈楚那句“楚门给不了流水线光环”的分量——这里锻造的是劈开时代的斧钺。
资本的反扑来得比暴雨更急。
次日上午,某娱乐公司会议室。王鹏将平板电脑推给阿朵的父亲,屏幕上显示着八位数的银行账户余额。“只要签三年,立刻打首款。陈楚能给你什么?带着全寨人在工地吃灰?”
老人粗糙的手指摩挲着平板边缘。镜头拉远,会议室百叶窗缝隙间,可见楚门大楼下聚集的村民——他们穿着沾满红泥的胶鞋,扛着半人高的侗族芦笙,正被保安拦在旋转门外。
“爹!”阿朵冲进楚门大厅时,正撞见父亲佝偻的背影。老人从编织袋里掏出用油布包裹的琵琶:“寨老们说…不能断祖宗的声气。”他将平板塞回王鹏助理手里,动作稳如磐石。
陈楚的声音突然从扩音器炸响,震得水晶吊灯嗡嗡震颤:“楚门音乐基金今日启动!首期三千万全部用于传统音乐采集!”大屏幕亮起湘西地图,十几个闪烁的红标覆盖侗族、土家族聚居区。王鹏眼睁睁看着自己刚谈妥的“民俗文化独家合作”项目,在楚门公布的公益计划前化为齑粉。
真正的战争在暗处爆发。
深秋凌晨,版权监测系统发出刺耳警报。阿朵改编的《钢筋骨》demo竟出现在某顶流歌手的新歌预告片里,旋律相似度达78%。更致命的是,对方团队已全网通稿预热“先锋民族融合实验”。
“对方买了时间戳。”李维盯着屏幕上“比楚门版权登记早三天”的电子凭证,牙龈咬出血腥味。这是资本最肮脏的玩法——利用创作者不熟悉电子存证,抢先注册盗用作品。
陈楚抓起录音棚角落里落灰的铁盒。盒内是2007年他在白石洲出租屋写《风暴眼》时,用磁带随身听录制的环境音:窗外大排档炒菜声、隔壁情侣争吵、磁带底噪嘶嘶作响。“把这段,”他将磁带扔给技术组,“做成声纹水印。”
七十二小时后,当侵权歌曲全网上架,楚门官网突然释出《钢筋骨》未加工人声版。阿朵喘息的换气声、指甲划过琴弦的毛刺感纤毫毕现。高潮处,一个奇异声波陡然炸开——频谱分析显示,那竟是陈楚当年录制的环境噪音经算法转化成的加密水印!网友制作的“盗袭对比视频”冲上热搜第一,侵权方股价当日暴跌9%。
庆功宴变成修罗场。
陈楚推开b棚大门时,浓烈酒气扑面而来。阿朵醉倒在调音台前,手里紧攥着被资本当作筹码的平板电脑。屏幕碎裂的蛛网纹路下,仍清晰显示着八位数余额。
“我阿弟…”她突然嘶声笑起来,眼泪混着睫毛膏在脸上冲出黑色沟壑,“在县医院等换肾…三年了…”
角落里传来周屿沙哑的附和:“我爸妈说…楚门给不了学区房。”少年面前摊着某娱乐公司的签约意向书,违约金条款被红笔重重圈起。
陈楚抓起控台上一瓶未开的威士忌。琥珀色液体在玻璃瓶内晃动的刹那,他突然反手将酒瓶砸向防弹玻璃窗!巨响中酒液与玻璃碴四溅,窗外金融区的霓虹灯光被扭曲成诡异色块。
“看见了吗?”他指着满地狼藉,“这就是他们想喂你们喝的糖浆。”酒液正沿着裂缝渗进控台电路板,爆出细小的蓝色火花。“楚门给不了虚幻的泡泡,但能给你们——”他踹开噼啪作响的调音台,露出背后黑板。猩红粉笔字如血书般淋漓:
原创音乐基金首期受益人:石阿朵
下方附着肾源匹配项目进度表,已推进至“器官运输协调”阶段。
阿朵的呜咽戛然而止。她颤抖着摸出安全帽碎片,锋利的金属边缘割破掌心,鲜血滴在平板电脑的余额数字上,像一场微型献祭。
暴雨夜再临。陈楚独自穿过器械走廊,却在消防通道撞见惊人一幕:周屿蜷缩在声闸隔音棉之间,手机屏幕光照亮他泪痕交错的脸。屏幕上是加密邮箱界面,收件人赫然写着王鹏的工作邮箱!
“他们抓到我爸的工程款漏洞…”少年牙齿打颤,“说只要我跳槽…”
陈楚突然抓起消防斧砸向应急报警器!刺耳鸣响中,整栋楼红光暴闪。当安保团队冲到时,只见斧刃深深嵌在防火墙里,旁边是用血指涂抹的算式:
3000万原创基金 - 200万工程款漏洞 = 楚门的脊梁
周屿瘫坐在血字旁,手里紧攥着陈楚塞给他的U盘——里面是所有楚门新人的未加密母带。
“现在你是共犯了。”陈楚扯下衬衫包扎少年流血的手指,眼底映着警报红光如炼狱之火,“要么带着这些母带给资本舔鞋,要么…”他指向监控屏上连夜赶工的录音棚,阿朵正带领村民调试芦笙音频采集设备,“用它们炸出条血路。”
消防警笛逐渐微弱,雨声重新占领听觉。周屿将U盘按进胸口,金属外壳沾满掌心血。走廊尽头,电子时钟跳至00:00,楚门官网首页轰然更新——
“荆棘王冠计划”启动:所有楚门新人作品开放24小时限时下载,收入全额注入传统音乐保护基金
下载链接的背景音,是陈楚十年前被困在天台时,用手机录下的暴雨声。
天色将明未明,陈楚推开天台铁门。阿朵正对着城市天际线调试采集设备,芦笙的苍凉音色缠绕着塔吊轰鸣。她脚边放着个崭新保温箱,侧面贴着器官转运标签。
“阿弟的肾源,”她没回头,手指拂过芦笙竹管上雕刻的山鬼图腾,“刚上高速。”
陈楚将楚门工作室主控钥匙抛给她:“从今天起,轮值总监每天换人。”钥匙在空中划出银弧,被初升的朝阳镀上金边。
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城市另一端,王鹏在办公室暴跳如雷。监控屏幕显示,楚门开放下载的七小时里,新人作品屠榜各大平台。更致命的是,《钢筋骨》的声纹水印技术已被三家国际音乐平台买断专利,侵权官司的赔偿金正源源不断汇入楚门基金。
资本围剿的铁幕,被凿出了第一道裂痕。裂痕深处,传来锈钉乐队在废弃钢厂敲击管道的轰鸣,如同为新时代敲响的晨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