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门艺术馆的基坑在冬夜里像一道巨大的伤口,混凝土钢筋裸露在探照灯下,蒸腾着未散尽的水汽。陈楚站在深坑边缘,脚下踩着混有冰碴的冻土,昨夜跨年舞台的电流似乎还残留在指尖微微发麻。远处,四家卫视的转播车仍未撤离,车顶天线如黑色荆棘刺向夜空,仿佛随时要攫取他最后的秘密。
“编钟的碳十四检测报告出来了。”吴桐的声音被寒风削得冷硬,“确认为明代洪武年间真品,修复组在钟体内侧发现秦鹤鸣先生生前刻的‘声骨’二字。”
陈楚接过平板,屏幕荧光映亮他颧骨上结痂的血痕。报告下方附着赵昌明被押上警车的直播截图——这个曾操控半个娱乐圈的资本巨鳄,此刻像条丧家之犬蜷缩在囚车角落。
“他买通文物局的人调包编钟,想坐实我们毁坏国宝的罪名。”林涵递过热咖啡,白汽瞬间凝结成霜,“可惜他不知道,秦老二十年前修复时就给每口钟刻了暗记。”
基坑对面突然亮起刺目白光,纪录片导演韩冬生扛着摄像机冲破安保线:“陈先生!观众需要真相!您用明代文物当乐器是否过于冒险?” 话筒几乎戳到陈楚下颌,镜头贪婪地捕捉他眼中的血丝。
陈楚抬手挡住镜头,腕骨上那道十年前舞台事故留下的旧疤在强光下格外狰狞:“真正冒险的是让文明在保险柜里化成灰。”他转身指向基坑深处,一台被防水布包裹的斯坦威钢琴孤零零立在泥泞中,“那是秦老用临终稿费买的琴,琴键下压着他未完成的《破茧》手稿——现在它是艺术馆的地基承重柱。”
镁光灯疯狂闪烁。陈楚扯下防水布,琴盖掀开的刹那,泛黄谱纸被寒风卷向夜空。他跃入基坑,踩着钢筋在乐谱雨中穿行,凌空抓住最关键的一页——正是昨夜跨年舞台上,被电流灼烤却未焚毁的副歌段落。
“诸位不是要拍纪录片吗?”陈楚将谱纸拍在摄像机镜片上,墨迹透过玻璃晕染开血一般的指痕,“今天就拍这个。”
楚门工作室地下二层。恒温恒湿的防爆库里,三十七个桐木箱铺满半个篮球场。陈楚戴上文物手套开箱时,林涵正对着监控屏厉声呵斥:“安保系统被渗透了!三小时前有人用最高权限关闭了湿度警报!”
木箱里并非金玉古董,而是分门别类的手稿:写在火锅店收据背面的和弦走向,医院缴费单上涂抹的歌词残句,甚至还有探监室登记表的边角料——那是十年前陈楚探望被雪藏队友时偷偷写下的《孤勇者》初稿。
“他们目标很明确。”吴桐调取被篡改的日志,“只删除了2015至2017年的监控,正好是你写出《根脉》的时期。”屏幕上闪过前公司总裁在慈善晚宴的发言画面:“某些劣迹艺人靠抄袭老艺术家遗作博眼球……”
陈楚突然将半瓶矿泉水泼向手稿。在林涵的惊呼声中,纸张遇水浮现出淡蓝纹路——秦鹤鸣生前教他的防伪秘技,用明矾水在墨汁里掺入青金石粉末。
“备份扫描件发文化部鉴定组。”陈楚撕下浸湿的《根脉》手稿贴在墙上,“原稿按受损状态陈列,展签标题就叫——”他蘸着水痕在墙面写下:“资本泼来的脏水”。
深夜,黑客论坛悄然出现悬赏帖:“百万求购楚门2015-2017年监控备份”。一小时后,楚门官网放出经过AI修复的加密视频:2016年地下室,陈楚用冻疮溃烂的手指弹奏《根脉》旋律,窗外飘进前公司总裁的辱骂:“写这些土掉渣的民歌,活该一辈子雪藏!”
铁证引爆热搜时,陈楚正躺在艺术馆工地的钢筋骨架上。无人机将秦老批注的《破茧》谱纸投影到云端,他轻声哼唱着未完成的乐章,直到冰粒覆满睫毛。
赵昌明残余势力发动了最卑劣的攻势。当纪录片团队拍摄陈楚探访扎西老人时,青海医院突然断电,心电监护仪的警报声响彻走廊。主治医生举着手机直播:“陈楚团队强闯IcU摆拍,导致重症患者生命垂危!”
舆情爆炸前,陈楚扯过导演的备用摄像机冲向配电房。镜头剧烈晃动中,观众看到他撬开电箱,六根被剪断的电缆裸露着——正是赵昌明旗下建筑公司的专用线规。陈楚用扎西送的藏银匕首削开绝缘层,将电缆咬在齿间,另一头插入柴油发电机!
“不要!”医生惊呼未落,陈楚已拧动油门。电流过体的瞬间,他浑身痉挛如濒死的鱼,摄像机录下肌肉在电击下疯狂颤抖的特写。IcU灯光重新亮起时,他吐掉冒烟的电缆,满嘴鲜血地笑了:“拍啊!这才是你们要的纪录片!”
当夜,#陈楚咬电缆救IcU#的热搜下,网友自发发起“晒伤疤挑战”。建筑工人展示被钢筋贯穿的脚背,消防员露出后背的灼痕,甚至还有程序员贴出熬夜猝死抢救时的手术刀口——千万张伤痕照片汇聚成虚拟的“人间护城河”。
赵昌明在拘留所看到这一切,砸烂了探视电话。他不知道,电网公司已将他旗下企业列入永久黑名单。
暴雪夜,楚门工作室顶楼。陈楚在明代编钟旁架起直播镜头,身后是三十七箱斑驳的手稿。没有导播,没有提词器,他抓起秦老修复编钟用的榔头,突然砸向最完好的那口蕤宾钟!
“铛——”
青铜哀鸣震得话筒啸叫,观众捂耳的瞬间,陈楚对着声波检测仪唱出《破茧》最高音。屏幕分切为二:左侧是榔头砸出的凹陷,右侧是跨年夜电流在编钟上灼烧出的相同形状缺损。物理波形在屏幕上完美重叠。
“资本总想在我们身上刻下伤疤。”陈楚抚过钟体裂痕,“却不知裂痕是光进来的地方。”他点燃手稿一角扔进火盆,火焰吞噬纸页的刹那,投影墙骤然亮起——火焰扫描技术将燃烧的乐谱实时生成全息音轨,化作新专首支单曲《裂痕》的旋律。
预热链接开放十分钟,预约人数冲破五百万次。突然,所有预约页面弹出猩红警告:“库存不足”。赵昌明残余水军倾巢而出:“虚假营销!原形毕露!”
陈楚不慌不忙地切开直播间信号,接入艺术馆工地监控。只见混凝土泵车将滚烫的泥浆灌入地基,而承重柱中心——那台镶嵌着秦老手稿的斯坦威钢琴,正被液态混凝土缓缓吞没。
“实体专辑只生产三十万张。”陈楚将母盘投入火盆,烈焰吞噬cd的噼啪声通过高保真话筒传遍全网,“余下的,都在这里。”他指向正被混凝土封印的钢琴,“等艺术馆建成那天,凿开立柱取母盘——才算真正发售。”
预约系统彻底瘫痪。黄牛软件疯狂刷出的订单,被楚门区块链系统自动识别为“非人格化操作”永久冻结。真正的乐迷在钢琴被浇筑的直播画面下排队生成数字指纹证书,预约记录突破乐坛历史峰值。
首映礼在故宫建福宫举行。当纪录片播放到陈楚齿咬电缆的镜头时,观众席突然站起几位特殊嘉宾:被救的IcU病患家属捧着哈达,扎西老人视频连线吹响鹰骨笛,甚至还有明代编钟修复组的年轻研究员——他展示了陈楚后背的电击伤ct片,金属微粒在腰椎间拼出“护城河”的轮廓。
赵昌明买通的影评人刚要发难,灯光骤暗。十二名楚门新人手捧残破手稿走上舞台,每张纸都浸染着不同污渍:咖啡印、血痕、泪渍。他们唱起《根脉》的改编版,歌声中,手稿被拼成中国地图,而污渍恰好连成江河脉络。
“污名化不了血脉。”陈楚的声音从穹顶落下。舞台沉降,露出下方三米深的玻璃展柜——被资本剪断的电缆、伪造的医疗报告、盗版专辑模具等“罪证”浸泡在福尔马林中,成为艺术馆首批馆藏。
庆功宴变成资本绞杀场。某国际唱片总裁拽住陈楚冷笑:“用文物炒作很聪明,但你的流媒体数据……”话音未落,宴会厅水晶吊灯突然熄灭,墙面亮起实时数据流:新专《十年》以每秒10万次播放量血洗全球榜单,瘫痪了三个国际音乐平台的服务器。
陈楚晃着香槟杯,金液在杯壁挂出血丝般的痕迹:“知道为什么选今天发售吗?”他指向窗外太庙方向——永乐大钟正敲响子夜报时,声波震得酒杯嗡嗡作响。
“六百年前铸钟人说过,”陈楚将酒泼向数据流投影,“青铜要挨过千度灼烧,才镇得住魑魅魍魉。”
暴雨敲击着艺术馆工地的防雨布。陈楚蜷在钢筋骨架里,耳机循环播放新专反馈。一条扎西老人的语音留言夹杂在数据洪流中:“新收的徒弟在《羌笛谣》里加了鹰骨笛,孩子们说像……像护城河的水声。”
他翻身抓起工地哨棒,在混凝土未干的立柱上刻下新谱。探照灯将他的影子投在故宫红墙上,仿佛六百年前那位撞钟人,正以血肉之躯撼动沉沉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