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刚亮，风沙很大。陈默一直往前走，呼吸越来越重。他右手紧紧抓着斩虚剑的剑柄，手心沾着干掉的血，有点黏。阿渔跟在他后面，耳朵后面的鳞片轻轻抖动。她不敢看天，怕那些奇怪的光再刺进脑子里。苏弦走在最后，抱着断掉的琴，手指时不时碰一下剩下的几根弦，像是在确认自己还清醒。
他们翻过一个塌了的土坡，眼前一下子开阔了。
一百步外，半空中飘着一团红色的晶体，像烧过的骨头，一跳一跳的。八根断掉的石柱围着它浮在空中。地上裂开很多缝，像蜘蛛网，缝里有暗红的光在流动，好像地底下有什么东西在喘气。
陈默停下脚步，抬手让后面两人别动。他打开腰上的布袋，把八枚骨戒倒在手心。其中一枚马上变烫，烫得他手指发红，那枚戒指正对着那团红晶体。
“到了。”他说。
阿渔闭上眼，用力压下脑子里的嗡嗡声。再睁眼时，她的眼睛变成银白色，能看清灰尘后面的东西。她看到地上的缝不是死的，那些红光是活的，碰到人就会缠上来吸血。她小声说：“不能踩实的地方，要走空隙。”
苏弦靠在一块倒下的石碑上坐下。他划破嘴唇，把血涂在琴面上。只剩四根弦的骨琴发出一声低响，空气里荡开一圈看不见的波纹。他顺着波纹的方向看过去，说：“左边第三条缝，走三步，然后往右转，踩影子边上。”
陈默点头，把骨戒收回袋子。他拿出铁链，一圈圈缠在斩虚剑的剑匣上，直到最后一块金属都被包住。然后他迈出一步，先用脚尖点地试试，确定没事才把整只脚踩下去。每一步都很慢，但很稳。
阿渔紧跟在后。她双手掐诀，屏住呼吸，把自己的龙族气息压到最弱。走到一半时，她突然拉住陈默的衣服，指着左边十步远的地缝——一道黑影贴着地面滑行，形状不定，明显是在跟着他们。
陈默没动，也没回头。等了两秒，见黑影没有攻击，就继续往前走。
后面的苏弦咬破手指，在琴上画出血符。他拨动最上面那根弦，声音沉闷，像敲棺材。音波散开，地缝里一下子窜出七八个拳头大的黑团，还没飞远，就被涌上来的黑雾吃掉了。
危险过去了。
三人终于站上一块完整的石台。这里离红晶体最近，地面结实，裂缝少。陈默从布袋里拿出八枚骨戒，按顺序放在地上：天、地、风、雷、水、火、山、泽。八枚戒指一放好就开始转，最后停在一个固定的位置。
阵法成了。
阿渔盘腿坐下，手按在八枚戒指中间。她调动体内的龙息，慢慢输入进去。瞬间，戒指发出淡淡的白光，空中出现几道模糊的符号，像是古老的文字。
苏弦把断琴放在膝盖上，用肋骨顶住琴身。他撕开袖子，重新割开手臂上的旧伤。血顺着伤口流进琴槽，他把最后一根完好的琴弦拉紧，绑在血柱两端。
“我只能弹一次完整的曲子。”他说，“一旦开始，就不能停。”
陈默看着那团红晶体，点头：“开始吧。”
苏弦闭上眼，拨动第一根弦。
《唤灵引》第一段响起。声音不大，但正好卡进空中符号的缝隙里。那些符号一个个亮起来，连成一个圈。八枚骨戒同时震动，光芒越来越亮。
陈默站在阵外，盯着阵中心。他的左眼开始发烫，像有人拿烧红的针扎他。他没表现出来，只是咬紧牙关。
就在符号快要连成完整圆圈的时候，突然出事了。
红晶体猛地爆发出强光，周围游荡的邪祟全都停下，一起转向石台。它们没有眼睛，但那种被盯着的感觉让人心里发毛。
更糟的是，八枚骨戒中，“风”那枚突然变冷，表面的纹路开始反着转。
陈默立刻抬手，想切断连接。
阿渔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等等！”
她盯着那枚冰冷的戒指，银色的瞳孔缩得很小：“它不是失控……它在回应什么。另一头有力量在拉它。”
苏弦的手抖得厉害，琴音差点断掉。他额头冒出血珠，声音沙哑：“这不是自然反应……是人为的。频率和域主玉牌一样。”
陈默眼神一沉。
他看着那枚反着转的骨戒，又看向远处的红晶体。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八大域主里，已经有人发现他们在做什么，正在干扰仪式，可能还想抢残魂。
但如果现在停下，之前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他慢慢松开手，收回动作，站回原位。
“继续。”他说。
阿渔深吸一口气，加大龙息的输出。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嘴角流出一丝血。但她没放手，手一直按在阵心。
苏弦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落在琴面。手指用力按下，琴音突然变高，强行压住那枚反向转动的戒指。符号恢复稳定，光芒重新聚拢。
阵法继续运转。
八枚骨戒升到半空，围成一圈。光束从戒指之间射出，在中心交汇。虚空开始扭曲，一道裂缝慢慢张开，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出来。
陈默盯着那道裂缝，连呼吸都轻了。
残魂快出来了。
就在这时，苏弦的琴弦“嘣”地断了。
他身体一晃，靠着石碑才没倒下。断掉的弦垂在琴边，沾着血，轻轻晃动。
阿渔的脸更白了，体内的龙息已经开始反噬。但她还是死守阵心，不让能量散掉。
陈默一步冲到阵前，双手伸向光束两边。他没说话，但意思很清楚——如果阵要垮，他愿意用自己的命补上去。
裂缝越开越大。
一股古老又沉重的气息从里面涌出，压得人腿发软。石台边上的碎石浮了起来，空气发出吱呀的响声。
突然，代表“风”的那枚骨戒又动了。
这次它没有反转，而是轻轻跳了一下，好像在回应某个遥远的召唤。
陈默的眼神变了。
他没有打断，也没有阻止。
他知道，这已经不是一场简单的唤醒仪式了。骨尊的残魂是不是干净，还有没有意识，谁都说不准。而域主的插手，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危险。
但他也明白，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
阿渔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她的眼睛在流血，但她笑了。
苏弦靠在石碑上，手指还搭在断琴上。他低声说：“来了。”
裂缝中，一只由光和骨头组成的手，缓缓伸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