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东升眼睛猛地一缩。
他虽不是专业人士，但基本的眼力还是有的。最开始还能看懂一些，越往后越觉得看不懂。
但因为早知道赵江在建筑设计上的水平，他对这些超出认知的桥梁图纸反而更信服。
周秉坤突然站起来。
太妙了！
简直是巧夺天工！
这才是匠人的艺术巅峰！
直到被周蓉拉了一下衣角，他才红着脸坐下，胸口还在剧烈起伏。
钱东升没理周秉坤的失态，直接问赵江：“你想用这个当筹码？”
“行吗？”
“光有设计不够，再好的设计，别人花点时间也能模仿个七八分。”
钱东升摇头否定。
赵江又亮出一张牌：“如果我再免费提供水泥呢？”
修桥盖房都离不开水泥，尤其是货运桥，对水泥的需求量远非普通小桥可比。
“您知道，我打算经营采石场和水泥厂，所以水泥供应没问题。您觉得这个方案可行吗？”
“这个……”
钱东升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就他个人而言，已经倾向于接受这个提议。
但考虑到目前局势动荡，他总觉得还不够稳当。
“我知道这个要求有点过分，但我希望你能承担更多责任。现在官方顾不上这项工程的长远利益。”
“大多数人只求稳妥，步步为营，创新几乎不可能。”
“甚至有人靠打压别人来往上爬。”
“他们不相信你的能力，也不考虑国家未来的发展。”
“不是国家不支持你，而是你的想法根本传不到决策层。”
传不上去……
这句话让赵江心情沉重。
局势竟已到了这般地步？
他原本以为，凭自己年轻工程师的身份能引起上级注意，没想到钱东升却泼了他一盆冷水。
赵江认真地点了点头：“好！”
“我来这里开荒就是想为国家做点贡献。既然如此，我就咬牙承担起建材供应的任务。但希望钱叔能给我调一些技术人员。”
“不需要太多，只要能指导村民按规范操作就行，我自己实在忙不过来。”
这是他的底线。
官方机制出了问题。
他也必须做好心理准备。
男儿当自强，保家卫国，人人有责。
既然生在这个时代，有些责任就必须去承担。
没有大家，哪来小家？
他来这里的目的是修桥，尽快完成道路建设。
国土局已经驳回了他的申请，他不能再让钱东升为难。
他站在河岸边。
而钱东升却泡在江水里。
现在赵江应该更加小心才行。
他对这种情况早有预料。
只是没想到结果会如此直接和惨淡。
即使现在提出的要求，对钱东升来说也是一种冒险。
需要派出专家指导桥梁施工。
同时为周家屯新建两条道路。
难免会引发非议。
赵江退让道：“如果真的为难就算了，我自己慢慢来，半年不行就一年，两年总该够了。”
事实也是如此。
假以时日，他一个人也能完成。
钱东升立刻阻止：“这怎么行？”
“基建是强国的根本。”
“自古打仗都是先有粮草。”
“没有路没有桥，百姓生活怎么改善？”
“拖延一天，损失就翻倍。”
“你报告里的分析和规划，我完全相信。”
钱东升郑重承诺：“专家会按时派过来。”
“如果连这种小事都办不到，我这辈子就白活了。”
“身在其位就要谋其政。”
如果人人都像赵江这样的人才，国家怎么会不兴盛？
如果连青年才俊都不支持，这个官位要来何用？
那些闲话让他去说吧。
如果大动作无法实施，还能理解，但这么一点点支持都吝啬，简直愧为人臣。
这不仅关系到一个年轻人的热情。
更关系到百姓的生计。
甚至影响国家的未来。
如果这件事办成了，国家可能会注意到，也许能因此扭转局势。
眼下形势严峻，每个人都很谨慎是对的。
但如果每件事只考虑自己，那还谈什么做人？这样的社会也彻底没救了。
这点风险，钱东升还是愿意承担的。
“就这么定了，我会派技术员来协助你们，同时安排下面全力配合修路。”
“当然，如果能把修路纳入知青点的任务就更好了。你们直接参与道路建设，这样也更合理。”
钱东升认真地补充道。
赵江点头说：“没问题。另外，我的申请已经交到知青办公室，主任应该正在往上报。”
“郝省长来检查时我也跟他谈过，他答应会和知青管理协会协调，争取让我们知青点的年度任务批下来。”
“我来找您，主要是缺设备，想请您支援一些大型机械。”
“比如……挖掘机之类的。”
钱东升：“？？？”
前面还正常，后半句怎么扯到这上面了？
挖掘机？
那是普通工程能随便调的？
“挖掘机？”
钱东升瞪大了眼睛，像见了鬼一样看着赵江。
“你小子是拿我开玩笑吧？”
“全国就几台挖掘机，那玩意儿能随便弄到？”
“全省那么多工程都排不上号，你们这点活，根本不可能。”
钱东升态度坚决。
一旁的周秉坤和周蓉听得一脸懵。
挖掘机是什么？
挖土用的？
长得什么样？
他们连听都没听说过！
赵江沉思了一下：“真这么难搞？”
钱东升撇了撇嘴：“你想什么呢，就算有你也用不起，它耗油，跟普通拖拉机不一样。”
“现在全国油料紧张，金贵得很，除非是重点工程，否则根本见不到挖掘机。”
“就算是重点工程，那东西也是稀罕物。”
“不管从技术还是国家现状来看，你别指望能弄到挖掘机。”
赵江听完心里有数了。
他原以为五六十年代就有挖掘机了，没想到发展这么慢。
归根结底还是技术被卡着。
不管是挖掘机、压路机还是铲车，都离不开液压技术。
这需要专业人才来突破。
现在大学都停课了，相关人才更是少得可怜。
从国外进口？
更不可能。
自家都顾不过来，哪有心思跟外国人打交道。
再说！
石油提炼技术也落后。
柴油产量少得可怜，汽油更不用说了。
“路漫漫其修远兮啊。”
赵江暗自感叹。
看来短期内只能靠人力硬扛了。
好在他早有心理准备。
有挖掘机是锦上添花，没有也没关系。
但相关研究不能停。
先把液压技术放到系统自动修炼栏里，慢慢积累总有用武之地。
这么大一个知青点，这么大规模的开荒团。
要建全国第一村。
没有这些设备可不行。
最迟两年内，必须每样都买一台！
不然后续建设根本跟不上。
照现在进度，等下乡结束都建不完村子。
眼下刚起步还能凑合。
然而这只是开始，连最基础的道路设施都还没完善，更别提建立完整的产业链了，未来的发展依然充满挑战。
想到这里，赵江开口问道：“你们这儿有没有介绍液压技术的书？或者告诉我哪里有挖掘机，我去看看学学也行。”
钱东升一听，心里猛地一紧。
这小子该不会是想自己研究吧？
仔细想想……
还真有可能！
他清楚，赵江只有初中文化。
从未接受过正规培训。
现在的能力都是靠自己摸索得来的。
能有今天的成绩，说明他的自学能力很强。
如果让他深入钻研，说不定真能推动国家机械行业的发展？
“看挖掘机就算了吧，路太远，耽误时间，也学不到什么实质的东西。不过我可以帮你去吉春大学找些相关书籍。”
虽然没有高考，但大学还是存在的。
上大学全靠推荐。
“对了，你要不要试试上大学？我可以推荐你，郝省长也会支持，电力局和卫生局那边你也熟，他们肯定愿意推荐。上帝都大学应该没问题。”钱东升建议道。
赵江摆摆手：“不用了，我自学就行。过年时建筑局领导也提过让我上大学，我没答应。”
“我现在是开荒团的知识青年，就该为开荒团出力。”
“上大学的事，以后再说吧。”
旁边的周秉坤和周蓉听得目瞪口呆。
这么好的机会都不要？
那可是大学啊！
上了大学，这辈子就稳了！
现在高考取消了，大学生更是少之又少。
赵江居然拒绝了！
这是多大的魄力！
周蓉的思绪忽然飘向冯化成。
冯化成学识丰富，却一直渴望进大学，可惜无门可入。
如果机会来了，他一定会拼尽全力抓住。
可是赵江却拒绝了。
不止一次。
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
在周蓉看来，赵江的才华足以改变天地，却甘愿留在基层，坚守自己的使命。
这或许就是他说的“脚踏实地”？
只有根基牢固，未来才能仰望星空？
此刻，“脚踏实地，仰望星空”这八个字在她心中变得越发庄重。
“脚踏实地”比她想象的更加厚重、宽广、磨练人心。
而“仰望星空”，也比她预想的更加高远。
她甚至觉得，赵江说出这句话时，身上仿佛散发着光芒。
他甘愿低头，像耕牛一样埋头苦干，却在尘土中燃烧炽热，破土而出。
那么，他的星空又会是怎样的璀璨？
周蓉暗暗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