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仗队抵达之日,洛阳万人空巷。
从西城门一直到魏王府前长达十里的朱雀大街,被自发前来观礼的百姓挤得水泄不通。
与寻常战乱之地百姓的麻木、愁苦不同,这里的民众,衣衫虽朴素却干净,脸上洋溢着一种安定而自豪的神采。他们手中挥舞着小旗,口中高呼着“魏王千岁”,那股发自肺腑的拥戴之情,让随行而来的所有人都为之动容。
“这……这真是洛阳?”
为首的宦官使臣,乃是神策军左军中尉韩全诲的心腹,名叫刘季述。他一路从长安而来,见惯了饿殍遍地、百业凋敝的惨状。可一入洛阳地界,便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平整的官道,巡逻的军士,田间忙碌的农夫,脸上都带着勃勃生机。
而当他看到眼前这座雄城,看到这万民拥戴的盛况时,内心的震撼已经无以复加。
“刘中尉,您看……”旁边的小宦官声音都在发颤。
刘季述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瞳孔骤然一缩。
在朱雀大街的两侧,负责维持秩序的,并非寻常军士。
他们身着统一的玄黑色鱼鳞重甲,手持一丈长的马槊,如一尊尊沉默的雕塑,纹丝不动。那股从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铁血煞气,凝结在空气中,让每一个靠近的人都感到一阵窒息。
“玄甲都!”
“铁壁都!”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出了这两支部队的番号,立刻引来一片敬畏的惊叹。
这两支,皆是忠义军的王牌!是曾在宋州城下,硬生生碾碎了宣武军主力的百战精锐!
此刻,李烨却将他们当做仪仗队,摆在了这里。
这是何等的奢遮!何等的霸气!
刘季述只觉得口干舌燥,他终于明白,为何长安城里的那位天子,会对这位魏王又拉拢又忌惮了。
这哪里是藩镇节度使,这分明已经有了开国君主的赫赫气象!
“魏王殿下到——!”
一声高喝,如平地惊雷。
人群瞬间沸腾。
只见远处,李烨身着亲王规制的绛紫色礼服,头戴九旒冕,腰悬玉具剑,在一众文武的簇拥下,策马而来。
他的左侧,是身着都指挥使全套铠甲的葛从周与赵猛,一沉稳如山,一霸烈如火。
他的右侧,则是以文官之首高郁为代表的谋士集团,个个气度俨然。
这支堪称豪华的班底,如众星拱月般将李烨衬托在中央。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从容不迫地在万众瞩目下一路行来,那股君临天下的威仪,让刘季述甚至产生了一种想要下马跪拜的冲动。
“恭迎公主殿下!”
李烨在凤辇前三丈处下马,对着车辇深深一揖。
“臣,李烨,恭迎殿下。”
他身后的文武百官,齐刷刷地单膝跪地,甲胄碰撞之声铿锵有力,汇成一片钢铁的交响。
“我等,恭迎公主殿下!”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直冲云霄。
凤辇的珠帘被一只纤纤玉手轻轻挑开,露出了广德公主那张倾国倾城的容颜。她看着眼前这个气吞山河的男人,看着他身后那支强大到令人心悸的文武班底,美眸之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有好奇,有审视,也有一丝身为皇室贵女,面对这等绝世枭雄时,身不由己的宿命感。
……
观礼的人群中,几个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的男子,正神色各异地看着这一幕。
“好大的阵仗!好强的军威!”一名留着短髭的汉子,眼中精光四射,压低声音道,“回去禀报晋王,这李烨,比传闻中……更可怕!此人,既可为盟友,亦可为劲敌!”
他正是河东李克用派来的使者。
而在他不远处,另一名面色阴沉的使者,则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几乎要嵌入掌心。
“竖子!竖子成气候矣!”他心中咆哮着,充满了嫉妒与不安,“必须让岐王早做准备!此人若得天下,我等绝无容身之地!”
不仅仅是晋、岐二王。
淮南的杨行密,镇海的钱镠,甚至一些名义上还归附于朱温的节度使,都派来了使者。
今日的洛阳,今日的这场大婚,已经成了天下势力重新评估棋局的修罗场!
李烨,用一场婚礼,向天下宣告了他的崛起。
这已经不是一个可以被轻易扼杀的对手,而是一个真正有资格问鼎天下的巨擘!
当晚,魏王府灯火通明,大开宴席。
琼浆玉液,山珍海味,流水般呈上。席间,忠义军的将领们开怀畅饮,与各路使者推杯换盏,言语间充满了身为强者的自信与豪迈。
赵犨坐在首席,看着被众人环绕,从容应对的李烨,心中感慨万千。
一年前,他还在为陈州存亡而奔走,为是否投靠李烨而纠结。
一年后,他已是忠武军节度使,是这艘巨轮上最坚定的盟友之一。
他无比庆幸,自己赌对了!
宴后,高郁将一册厚厚的礼单呈到了李烨的书房。
“主公,这是各路诸侯送来的贺礼。晋王送来战马五百匹,岐王送上玉器百箱,就连淮南杨行密,也送来了丝绸千匹……”
李烨随手翻了翻,礼单之厚,贺礼之重,几乎不亚于一场大战的缴获。
他知道,这些不是贺礼。
这是投名状,是站队书,是天下人心向背最直观的体现。
朱温,已经被孤立了。
“收下吧。”李烨合上礼单,声音平静,“回礼加倍。”
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跟着他李烨,有肉吃。
夜深人静。
洞房之内,红烛高烧。
柳明姝早已等候在此,她亲自为广德公主卸下了沉重的凤冠,又为她端上了一杯热茶,举止间尽显主母的大度与从容。
广德公主,闺名李清照(非宋代词人,仅同名),看着眼前这个温婉却极有气场的女子,心中最后一丝皇室的傲气也悄然放下。
她知道,这个后宅,不会有腥风血雨。
李烨推门而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和谐的画面,他心中微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