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浩盯着那块缓缓升起的金属板,眯着眼睛像是要看穿什么秘密。可还没等他开口,一只毛茸茸的小脑袋从岩洞边缘探了出来,鼻子一抽一抽地嗅着空气里的盐味。
“哎哟!”他猛地往后一缩,“你吓我一跳!”
是兔子。那只最胖的灰耳朵,前爪还沾着泥,显然是刚从菜地里溜达回来。
陈浩顺着手电筒的光往菜地一看——心都凉了半截。昨天辛辛苦苦栽下的胡萝卜苗,又被啃得只剩土里几根秃茬子,地上全是小脚印,密密麻麻像撒了一地芝麻。
“又来?”他声音发颤,“我上辈子是欠了你们兔族的?”
他一屁股坐在沙地上,捡起一块被踩扁的胡萝卜根,捏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这都不够塞牙缝的,你们还非得连根都刨出来嚼?”
娜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他身后,机械眼扫过地面,一道蓝光轻轻掠过泥土和残叶。
“采集样本中。”她低声说。
下一秒,一根细长的金属臂从她手腕处弹出,贴着地面滑行一段,精准夹起一坨刚排泄不久的兔粪,迅速收回体内。
陈浩看得直皱眉:“你就不能提前打个招呼?”
“已开启静音模式。”她说,“分析结果三秒后输出。”
果然,不到五秒,她的瞳孔闪过几行数字,随后平静宣布:“纤维素含量低于基准值42%,消化系统缺乏粗纤维刺激,导致啃食行为加剧。”
陈浩愣住:“所以它们不是馋,是……肠道寂寞?”
“准确来说,是生理需求未满足。”
“那怎么办?给它们配个按摩椅?还是每天做三次深蹲?”
“建议提供非食用性木质材料,用于磨牙及促进肠道蠕动。”
陈浩挠了挠头,看向围栏那边正悠闲舔爪子的兔群,眼神复杂。“你是说……我得给它们送‘玩具’?”
“功能性补充物,非娱乐用途。”
“行吧。”他叹了口气,“反正我现在干啥都不奇怪了。上次我还想着把咸鱼供起来拜两天再吃。”
他摇摇晃晃站起来,拍掉裤子上的沙子,拖着脚步走向营地角落那堆枯枝。那是前几天修整遮阳棚时砍下来的断木,一直没处理,现在倒派上了用场。
他抱了一大捆过去,哗啦一声全扔进了兔圈。
兔子们齐刷刷转头,二十双眼睛盯着那堆干巴巴的树枝,安静得像在开会。
“吃吧。”陈浩叉腰站着,“天然木糖醇,零卡路里,还能护牙。”
没有一只动。
他等了半分钟,见没人领情,只好自己动手,掰了根细枝插进土里,摆出广告牌姿势:“新品上市,限时抢购!”
依旧冷场。
“算了。”他拍拍手,“爱啃不啃,反正我不赔本。”
转身要走,忽然听见“咚”的一声。
回头一看,带头那只胖兔子正用脑袋猛撞围栏的木桩。
不是试探,是实打实的撞击,力道大得木屑飞溅。
陈浩还没反应过来,第二只、第三只也冲了过来,接二连三地撞上去。动作整齐划一,像练过队列。
“等等……你们这是干啥?”他往前一步。
“警告:结构承重异常。”娜娜突然出声。
话音未落,又是几记猛撞。围栏发出吱呀呻吟,中间的连接绳瞬间崩断,整片木栅向一侧倾倒,轰然砸进沙地。
兔群腾地散开,然后集体起跳——不是逃,是冲锋。
二十只兔子如灰浪般涌出,扬起一片黄沙,直奔远处沙丘。
“我放的是饲料!”陈浩举着手里的枯枝大喊,“不是攻城锤!!”
没人理他。
他拔腿就追。
一开始他还以为能轻松追上,毕竟兔子虽快,但他好歹两条腿带轮子。可跑了不到五十米,他就发现不对劲——这些兔子根本不是乱跑,它们分成了三队,两翼包抄,中间主力直线突进,路线还不断变换,搞得他东扑西蹿,累得像条晒干的鱼。
“谁教它们兵法的?!”他喘着粗气拐了个弯,差点摔进一个浅坑。
娜娜站在原地没动,只是抬起手臂,投射出一片半透明轨迹图,上面二十个小红点正快速移动,分成三个方向扩散。
“建议放弃追逐,重新评估围栏设计。”她说。
“放弃?!”陈浩一边跑一边吼,“那可是我们唯一的肉源!万一它们跑进海里游泳跑了呢?!”
“陆生兔不具备远洋能力。”
“万一是变异种?!”
他咬牙继续追,终于在一座高沙丘背面堵住了一只落单的。那兔子见无路可逃,居然原地转了个圈,然后——对着他的鞋吐了口草渣。
“你还敢挑衅我?”陈浩伸手去抓。
兔子一蹦三尺远,轻巧落地后还不忘回头瞪他一眼,仿佛在说:“你配吗?”
陈浩瘫坐在沙地上,仰面朝天,胸口剧烈起伏,舌头都快伸出来了。
“我……我再也不想养兔子了……”他断断续续地说,“我要改行养蜗牛……至少它们跑不动……我能追上……”
娜娜缓步走来,光束扫过他的脸。“心率148,呼吸频率超标,脱水风险升高,建议立即补水。”
“别跟我讲数据……”他抬起一只手,“让我安静地死一会儿……”
“死亡概率为零。”
“你真不会安慰人。”
远处,最后几只兔子的身影消失在沙丘背后,只剩风卷着细沙掠过地面。
娜娜低头看了眼手中的数据面板。“运动轨迹记录完成,建议下次安装压力传感器,并采用三角锚定式围栏结构。”
“下次?”陈浩艰难地翻了个身,趴在地上,“我还想有下次?我现在看见兔子就想喊投降。”
他撑着膝盖慢慢爬起来,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根枯枝,指节发白。
“你说它们为啥非得跑?”他问。
“推测为群体应激反应。枯枝投放方式类似领地标记行为,可能被误判为入侵信号。”
“所以我好心办了坏事?”
“结论成立。”
“合着我不是饲养员,是战争挑起者?”
娜娜没回答,只是轻轻收起了投影。
陈浩望着兔子消失的方向,忽然咧嘴一笑:“你说……它们会不会自己回来?饿了就会想起我这儿有胡萝卜。”
“可能性存在,但需考虑天敌活动范围与水源距离。”
“你就不能说句‘也许吧’?非得列一堆变量?”
“我的语言模块不支持模糊表达。”
“那你干脆以后别说话得了。”
他转身踉跄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回头看着倒塌的围栏。
“喂,娜娜。”
“在。”
“咱们明天……能不能先不去找别的吃的?就在这儿等着,看它们回不回来。”
“可以。但我建议带上捕网。”
“你也觉得它们会回来?”
“不。我是担心你体力恢复前,又有东西来偷吃剩下的腌鱼。”
陈浩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你还挺懂我。”
他一步步往回走,脚步沉重,影子被初升的太阳拉得很长。
娜娜跟在他侧后方两米处,机身沾着沙粒,机械眼持续闪烁微光,记录着风速、温度与残留脚印的深度。
当他们走到第三座沙丘背风面时,陈浩忽然停下。
他弯下腰,在沙地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圈,又添了几根短线。
“这是啥?”娜娜问。
“计划。”他说,“下次围栏,加高八十公分,底下埋铁丝网,门口装弹簧门,再挂个铃铛。”
“预算与材料不足。”
“我知道。”他拍拍手站起来,“所以我先画个梦。”
他抬头看了看天,阳光刺得他眯起眼。
远处沙丘顶端,一只灰耳朵悄然探出,盯着他们看了几秒,然后猛地一跃,消失在坡后。
陈浩嘴角抽了抽。
他举起手中那根枯枝,遥遥指向那个方向,声音不大却很认真:
“你给我记住,这仇我先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