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辰终于看完了蚂蚁打架,觉得有些口渴。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走到一旁的石桌边,端起陈无病早就备好的温茶,咕咚咕咚喝了一小口。
王敬忠依旧跪着,头都不敢抬,感觉自己的官帽都快被汗水浸透了。
就在这时,一只花蝴蝶不知从哪飞了过来,绕着炎辰的脑袋翩翩起舞。
炎辰毕竟还是个孩子心性,眼神一下子就被吸引了过去。
他伸出小手,想要去抓那只蝴蝶,脚下却一个趔趄,“哎呀”一声,手里的茶杯脱手而出!
“陛下小心!”
陈无病惊呼一声,连忙去扶。
但已经晚了。
茶杯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啪”的一声摔在地上,碎了。
而杯中温热的茶水,不偏不倚,正好全都洒在了,旁边一个用于装饰的白玉沙盘上。
那沙盘里,装的是从西域运来的,最洁白细腻的石英砂。
炎辰似乎被吓到了,愣了一下。
他看看地上的碎瓷片,又看看那个被茶水浸湿了一大块的沙盘。
他伸出肉乎乎的手指,先是指了指湿漉漉、颜色变深的沙子,又指了指不远处,一个宫女们用来暖手的铜火盆,里面正烧着熊熊的银丝炭。
他歪着脑袋,似乎在组织语言,最后奶声奶气地,吐出了两个字:
“热……烫……”
轰隆!
一道看不见的天雷,在王敬忠的脑海里轰然炸响!
他整个人如同被电击了一般,猛地抬起头,双目圆瞪,死死地盯着那个沙盘和那个火盆!
湿润的沙子……熊熊的炭火……热……烫……
他明白了!他彻底明白了!
之前的工匠,又是揉又是捶,思路全错了!
陛下的第一次神启,是告诉他们“原料”是沙子。
而这第二次神启,是在告诉他们“方法”!
茶水,代表的不是水,而是融合!是催化!
而那个火盆,代表的不是普通的火,是高温!
是远超寻常窑炉的极致高温!
“臣……臣……领旨!”
王敬忠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变得嘶哑,他对着炎辰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每一个都磕得地动山摇!
磕完之后,他像一头发疯的公牛,从地上一跃而起,连官帽歪了都顾不上,转身就往宫外狂奔而去,嘴里还颠三倒四地嘶吼着:
“高温!要极致的高温!融了它!快把那沙子给老夫融了!”
只留下陈无病抱着一脸“无辜”的炎辰,呆立在原地,满头雾水。
\"啧,老王的脑补能力,真是越来越离谱了。我就是想说水洒了,沙子好烫脚而已……\"
炎辰内心默默吐槽,同时,一道精纯的龙气,悄无声息地注入了王敬忠的体内,让这个年过六旬的老头,跑出了百米冲刺的速度。
格物院再次沸腾了!
在王敬忠近乎癫狂的指挥下,工匠们推倒了之前所有的炉子,用最耐火的砖石,建造了一座全新的、能将温度提升到极致的“太阳炉”!
他们筛选出最纯净的石英砂,投入坩埚。
当炉火升腾到最旺,将整个院子都映照成一片通红时,坩埚里的沙子,真的融化了!
变成了如同岩浆般粘稠的液体!
“成功了!融化了!”
工匠们发出了震天的欢呼。
然而,当第一批成品冷却下来后,所有人的心又凉了半截。
那是一块块半透明的固体,颜色发绿,里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气泡,浑浊不堪,勉强能透个光影,跟天元商会那晶莹剔透的镜子比起来,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方向对了,但技术瓶颈依然存在。
整个格物院,再次陷入了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就在所有人都一筹莫展,甚至开始怀疑人生的时候,意外,再次发生了。
院子角落里,一位姓刘的老工匠,正带着他的小徒弟,进行最后一次尝试。
老工匠一辈子都在和泥土打交道,此刻他双眼布满血丝,手也抖得厉害。
他颤颤巍巍地,指挥徒弟往坩埚里添加一种用来提纯的苏打粉。
就在这时,一只耗子不知从哪个旮旯里窜了出来,正好从他徒弟脚边跑过。
小徒弟吓了一跳,身子一歪,手肘撞到了旁边的架子。
架子上,堆着些擦拭工具和杂物,其中就有一罐刚用过、还敞着口的草木灰——那是工匠们洗去满手油污的老法子。
“咣当”一声,整整一罐草木灰,全都翻进了旁边那口,烧得通红的坩埚里!
“师父!完了!这炉全毁了!”
小徒弟脸都白了,带着哭腔喊道。
老工匠眼前一黑,差点没当场晕过去。他颓然地坐在地上,摆了摆手,有气无力地说:
“罢了,罢了……天意如此,非人力可为……烧完吧,烧完这一炉,咱们就……回家种地去。”
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他们将这炉“被污染”的玻璃液,倒入了模具。
第二天,当绝望的师徒二人,打开冷却的模具时,两人同时僵在了原地。
没有预想中的污浊废渣。
模具里,静静地躺着一块板子。
一块通体透亮,纯净无瑕,在晨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的……神物!
短暂的死寂之后,小徒弟爆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狂吼:
“师父!师父你看!成了!我们成了!!”
老工匠颤抖着伸出手,抚摸着那光滑冰凉的表面,浑浊的老眼中,瞬间涌出了两行滚烫的热泪。
消息传出,整个格物院都疯了!
当王敬忠被人簇拥着,亲眼看到那块比天元商会,最好的镜子还要纯净透亮的玻璃时,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双手捧着那块“意外”的结晶,对着皇宫的方向,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陛下……真乃神人也!”
一场由“意外”和“脑补”掀起的工业革命,就在这个清晨,以一种谁也想不到的方式,正式拉开了序幕。
而远在酒楼里,还在悠闲品着红酒的约翰,对此,一无所知。
他却不知,那为他奏响的并非凯歌,而是已经进入华彩乐章的葬礼进行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