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着草灰吹过岩缝，齐昭蹲在地上，把药囊翻了个底朝天。最后一撮宁心藤的粉末从指缝漏下，沾在裂开的鞋面上。他盯着空袋子看了两秒，慢慢把它塞回腰间。
远处有脚步声靠近，踩在碎石上不紧不慢。几名修士围在尚未冷却的阵法残骸边，低声说话。其中一人弯腰摸了摸地上的红纹，手刚缩回来就抖了一下。
“这痕迹……还在动。”那人嗓音发紧，“像活的一样。”
另一人冷笑：“你怕什么？柳队长说这是星核共鸣的正常现象。”
“正常？”第三个人突然开口，是个年轻面孔，腰间佩刀但没拔，“上次‘正常’的时候，王师兄直接被吸进地里了。我们连尸首都没见着。”
他们的话断在这儿，因为柳寒声走了过来。他袖口干净，靴子一尘不染，像是刚从静室出来喝茶的人，而不是经历过一场灵兽暴动的领队。
“讨论完了？”他站在裂谷边缘，低头看那片泛着暗光的地面，“既然这么关心同伴安危，不如亲自下去看看？”
没人接话。
齐昭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土。他走过去时，几双眼睛都转了过来。有人松了口气，也有人皱眉往后退了半步。
“刚才那个阵法，”他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停了嘴，“不是用来研究星核的吧？”
柳寒声侧头看他，嘴角微扬：“哦？那你认为是用来做什么的？”
齐昭没答。他闭上眼，明心眼开启。
柳寒声背后浮起一片血色光影，不是火焰那种亮红，是淤积久了的深色，像伤口化脓前的颜色。那光缠绕在他肩颈处，微微跳动，仿佛有心跳。
再往前一步，他看见更细的东西——那些从地底延伸出的红丝，并非自然蔓延，而是被人用某种方式牵引着，像牵线木偶的绳子，全连向柳寒声掌心一道旧疤。
他睁眼，听见自己说：“是用来献祭人的。”
空气一下子沉下来。
年轻修士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引星阵需要生命力启动。”齐昭指了指脚下，“我见过被蛊虫抽走生机的凡人。你们队伍失踪的三人，不是迷路，也不是死于野兽。”
柳寒声轻笑一声：“好一张利嘴。无脉之体果然特别，连胡言乱语都比别人准些。”
“我不是胡说。”齐昭往前走了一步，“你选这个地方，不是因为星核浓度高，是因为这里容易藏尸体。每次阵法运转，都会有人消失。你以为我们不会发现？”
人群一阵骚动。
有人开始后退，也有两人往前靠了靠，站到了齐昭这一侧。
柳寒声看着他，忽然叹了口气：“信任这种东西，弱者才需要。你们真以为，拼死研究星核是为了谁？没有我们在前面趟路，你们早被山里的怪物撕碎了。”
“所以你就拿活人当燃料？”那个年轻的修士吼了出来，“李师姐昨晚还在和我说话！她说想熬完这一趟就回老家成亲！今天早上她去取水，你就让她去了那个坑里是不是？！”
他指着裂谷深处，声音发颤。
柳寒声看着他，眼神忽然变得很平静。
然后他动了。
左手一推，右手一拨，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那年轻修士连反应都没来得及，整个人就被甩向裂口。
下方黑洞虽已缩小，但仍有黑影游走。几条细长的东西瞬间缠上他的脚踝，往里拖。
“救我！我不想死——！”
楚绾的剑光就在这一刻斩下。
冷蓝色的弧线划破空气，三根触须应声而断。但她没能拉住人——剩下的两条蛊虫猛地收紧，将修士拽入深处。惨叫只持续了半息，随即戛然而止。
地上留下一只靴子，沾着泥，鞋带还系得好好的。
楚绾收剑，指尖微微发抖。她看向柳寒声，声音冷得像冰：“你早就不是为研究而来。”
“研究？”柳寒声掸了掸袖子，“我是在创造新世界。旧的秩序腐烂了，就得用血洗一遍。你们这些蝼蚁懂什么？”
“你疯了。”她一步步向前，“为了力量背叛同门，为了实验杀人如麻。你根本不配谈星核。”
“我不配？”他笑了，“那你呢？躲了三千年，装凡人、扮医师，就为了护着这个什么都不是的小子？楚绾，你当年自爆星君之力时可不是这么软弱。”
她的脸色变了。
齐昭站在原地，耳朵嗡了一下。他听见这个名字，也听见那段话里的东西——明心眼自动开启，他看见楚绾身上浮起一丝极淡的银光，像月夜下的湖面，轻轻晃动。
可他没时间细看。
柳寒声已经转身，面向剩下的修士。他张开双臂，像在点名：“现在，选择吧。跟我继续推进，获取真正的力量；或者……站到那边去，陪一个药童讲仁义道德。”
没人动。
过了几秒，一个中年模样的修士低声道：“柳队长，我们只是想知道真相……不想白白送命。”
“真相？”柳寒声嗤笑，“真相就是弱者活该被淘汰。你们要是不信我，大可以试试离开这片山林——看看外面有没有人接应你们？资源库早被我清空了。”
人群彻底安静。
齐昭往前走了几步，站到楚绾身边。他没看她，只是把手伸进药囊，摸出最后一点粉末，混着唾液涂在掌心。
“你们听着。”他提高声音，“我不知道星核到底能带来什么力量，也不懂什么大道真理。但我知道一件事——刚才那些灵兽发狂，是因为疼。它们不是怪物，是受害者。现在你们中间有人死了，你们害怕，这也一样是疼出来的反应。”
有人抬起头。
“我不求你们信我。”他摊开手，露出掌心那点湿漉漉的药粉，“但我求你们别再让人白死了。如果你们还想活着走出去，就别让他再碰任何阵法节点。”
柳寒声冷笑：“你以为凭几句废话就能动摇人心？”
“我不是动摇人心。”齐昭看着四周，“我是提醒你们——你们还有心。”
两名修士对视一眼，默默走出队列，站到了齐昭身后。
又一人迟疑片刻，也跟了上去。
柳寒声看着他们，忽然笑出声：“好啊。那就让我看看，你们的‘心’能挡多久。”
他抬手，掌心那道疤痕裂开一丝，渗出黑血。地面顿时震了一下，残余的红纹重新亮起，像苏醒的血管。
楚绾立刻横剑胸前：“别逼我们动手。”
“动手？”柳寒声歪头，“你们连保护自己人都做不到，还谈什么对抗？”
齐昭搓了搓手，耳尖有点红。他低声对楚绾说：“待会我往前冲，你找机会切断他手上的连接。”
“太冒险。”她皱眉，“你根本近不了身。”
“那你说怎么办？等他把剩下的人一个个扔下去？”
她抿唇不语。
齐昭深吸一口气，正要迈步——
裂谷边缘忽然传来一声闷响。
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滚落下去，砸在残阵中央，激起一圈微弱的波纹。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那块石头原本不该在那里。它卡在岩缝里，位置偏高，除非有人故意扔上来，否则不可能滚落得如此精准。
齐昭抬头看向崖顶。
风吹动枯草，什么人也没有。
但他分明感觉到——有人在看着他们。